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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蝶恋花·暖雨晴风初破冻》

  •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 我曾写过一篇文章《闻香识女人》(请关注回看),介绍了《浮生六记》里芸娘,介绍了谋生亦谋爱的秦淮八艳,介绍了《第二性》的作者波伏娃,也简单介绍了李清照,这次我们专门来说一说千古第一才女、一代词宗李清照。

  • 李清照出生于书香门第,祖父王拱辰是仁宗朝的科举状元;父亲李格非进士出身,受苏轼赏识成为苏门后四学士之一,后官至提点刑狱、礼部员外郎;母亲王氏才情兼备,饱读诗书,蕙质兰心,《宋史》评价王氏“善属文”。

  • 出身书香门第的李清照基因传承的好,少女时代写的一首词——《点绛唇·蹴罢秋千》,写尽少女纯情的神态,足以秒杀当时的一批“专家学者”。

  • 《点绛唇·蹴罢秋千》

  •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 “露浓花瘦”写的很形象生动,露浓写的是游玩的环境,花瘦以花喻人,少女的娇颜破纸而出,“瘦”这个字将会在李清照的诗词中不断出现,人称“三瘦词人”,因为她有三首词带有“瘦”字,后面我们会讲到。“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有客人来访,赶紧跑着躲开,但又对来客充满好奇,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还假装在嗅青梅,实际却在偷看来访的少年,有人分析这位有情郎正是李清照未来的丈夫赵明诚,赵明诚乃徽宗崇宁年间宰相赵挺之第三子,是金石学家、文物收藏鉴赏大家、古文字研究家。李清照与赵明诚的结合,可谓“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又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才子佳人成为美谈。

  • 李清照与赵明诚的爱情故事,跟电视剧演的一样,缘于二人的一次美丽邂逅。元宵节,相国寺,赏花灯,二人邂逅,赵明诚此前早已读过李清照的诗词,对其才华非常仰慕,此次邂逅更是一见钟情。赵明诚归家,写下字谜“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扔给自己的老豆赵挺之。赵挺之一琢磨,这小子提的是“词女之夫”,看来是看上老冤家李格非的女儿李清照了,尽管老赵和老李政见不同(此时正值党争,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与变革派老大王安石正斗的厉害,老赵挺王安石,苏轼挺司马光,老李又是苏轼的学生,当然支持老师,挺司马光),但管他呢,马上提亲,成就了李清照和赵明诚的一番美好姻缘。

  • 两人婚后,李清照父亲李格非在党争中蒙冤,李清照亦受到株连,被迫还乡,与丈夫时有别离,生活有了挂念。但这丝毫不影响李清照对大自然的热爱,此时李清照的一颗少女心(两人结婚时,李清照才19岁,赵明诚21岁),都表现在两首如梦令中,词风婉美灵秀,成为大家争相传唱的名句。

  •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 川端康成:“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文化,同样是写海棠花,读到的却是同样的敏感多思、忧愁浪漫。

  • 分居两地期间,李清照对于丈夫的思念表现在这首《一剪梅》中:

  • 《一剪梅》

  •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 后来,夫妻二人一起隐居青州(还是因为党争),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金石、字画和古玩上,每得一本金石、奇书、字画,便共同勘校,仔细把玩,互相评价,过的是“仰取俯拾,衣食有余”(《金石录》后序)的生活。

  • 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

  • 屏居青州期间,李清照为居所取名为“归来堂”,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归来、易安均源自陶渊明诗词,归来来自《归去来兮辞》,易安源自“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李清照的意思很明白,希望丈夫和自己能够像陶渊明一样,淡泊宁静,诗酒年华。大家还记得纳兰性德为妻子卢氏写的悼亡词吗,“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里所说的“赌书消得泼茶香”典故,正是源自于李清照与赵明诚的生活片段。

  • 某年重阳,赵明诚外出未归,李清照作《醉花阴》一词寄给远游的丈夫,告知自己的心情,赵明诚读后赞叹不已,自愧不如。赵明诚在好胜心作祟下,闭门谢客,废寝忘食三天三夜,一连作词五十阕,将李清照寄来的词夹在其中一首,请好友陆德夫品鉴。陆德夫赏鉴再三后说:“其中有三句绝佳。”赵明诚追问是哪三句,陆德夫回答:“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是李清照《醉花阴》中的最后三句。木心先生在《文学回忆录》表达过一个观点:“李清照才华高于丈夫太多,还是寂寞的。”不仅是在才华方面,在人格特性上,赵明诚也是有所不及的,后面我们会说到。

  • 《醉花阴》

  •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 李清照除了诗词外,还有两个嗜好:赌、酒。李清照喜欢玩打马游戏(“打马”应该与围棋、象棋类似,是一种智力游戏),还写了《打马图经序》《打马赋》,文采斐然。李清照在《打马图经序》中直言:

  • 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但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何?精而巳。自南渡来流离迁徒,尽散博具,故罕为之,然实未尝忘于胸中也。

  • 慧即通,通即无所不达;专即精,精即无所不妙。

  • 康震老师认为,那个时代的“打马”并不是为了赢钱,完全是文人雅士在闲暇之余的一种娱乐方式。李清照在《打马赋》旁征博引,由打马游戏说开,阐述了战场上的各种用兵之道,大量用典。在宋代,喝酒是一种文化的象征,不管男女都会饮酒赋词、咏物抒情,这同样是一种生活方式,与“酗酒”不同,中国古代多少文人墨客的传世之作,都是在酒的催化下迸发出来的。

  • 宋高宗建炎三年,江宁御营统治官王亦准备发动叛乱,赵明诚未放在心上。是夜,王亦果然造反,被赵明诚的部下击败。天亮,下属向赵明诚报告,发现赵明诚在发生兵变的危机关头,利用绳子从城墙上溜出城去逃跑了。叛乱被定之后,赵明诚因为临阵脱逃被革职,李清照深为丈夫的临阵脱逃感到羞愧,后赵明诚移官湖州路经乌江时,李清照随口吟诵出那首著名的《夏日绝句》:

  • 《夏日绝句》

  •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 赵明诚站在身后,想必是羞愧难当的,从此郁郁寡欢一蹶不振,不久便病发身亡,一段美好姻缘就此落幕。这一幕,多么像我在《闻香识女人》中提到的柳如是、钱谦益夫妇,赵明诚、钱谦益堂堂男儿汉,面对民族大义,其气节竟不如柔弱女子李清照、柳如是,只能一声长叹。

  • 李清照虽然对丈夫弃城而逃的行径失望,但对于丈夫千辛万苦收集的金石字画却始终舍弃不下,千方百计保存这笔文化遗产,晚年还因此遭遇了渣男张汝舟的骗婚,张汝舟本是觊觎金石字画而来。李清照在遭遇张汝舟的家暴后,毫不犹豫提出了离婚,即使要面对宋代的一个奇葩的法律规定,妻告夫不论胜败,都要坐两年牢。李清照选择了宁愿坐牢,也要告张汝舟。最后,官司打赢了,顺利离婚,按照法律规定李清照坐牢两年。最后,在翰林学士綦崇礼等亲友的大力营救,李清照关押9日之后最终获释。

  • 李清照晚年最经典的一首词是《声声慢》,哀婉凄美,开篇就是名句,结尾更感人。梧桐潇潇,本就伤人,再伴着一直下到黄昏还未曾停歇的细雨,落花满地,这时候心中的感受,怎一个愁字了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载不动许多愁

  • 《声声慢》

  •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 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李清照起承转合的一生,喝过许多酒,做过许多诗,写过许多词,经历过许多磨难,国家不幸诗家幸,她的诗词中藏着她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爱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