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宋哲宗绍圣二年(1095),李清照之父李格非写了《洛阳名园记》,那年他刚结束河北的外放生涯,被召回东京任职。在那个时间点上,他却写出一本详尽介绍洛阳十九座园林的“游记”。

  • 李格非并不是想写园林间的游历,而是另有深意。具体意指为何,暂不详谈,先看看那些他记下的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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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阳当时是北宋的西京,是北宋的“四京”之一,北宋以前,已有九个王朝在此定都,宋初也险些定都于此。

  • 洛阳同样拥有宫城、皇城与外城三重城的格局。外城周长五十二里九十步,甚至比东京城还要大(外城周长五十里一百六十五步)。洛阳的宫城位于城之西北,在唐末五代时,损坏较严重,后唐有所修复。直到北宋天宝年间太祖西幸,才予以大修,宫室终能恢复壮丽,颇得赵匡胤嘉许。之后的光阴里,这些缺少人气的宫殿们旧了便修,修了又旧,直到徽宗年间再次大修,建筑悉数焕然一新,装饰甚至比过去还要讲究。

  • 徽宗崇宁年间,洛阳人口约为二十三万人,远少于东京百万人口的水平。洛阳虽不似集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于一体的东京那般热闹,却因其浓厚的历史底蕴,成为文人们的理想居所。再加之洛阳山川秀丽,水源丰富,且气候温和,适宜草木生长,那些前朝遗留下来的诸多无主荒地,因此成为园林扩建的沃土。

  • 于是,大批重要官员,如司马光、文彦博、富弼……等,纷纷在洛阳购置田产作为第二居所,远离东京城的繁华喧嚣,乐得清静。苏辙就曾评论,洛阳人“习于汉唐衣冠之遗俗,居家治园池,筑台榭,植草木……其山川风气,清明盛丽,居之可乐……而其贵臣巨室,园囿亭观之盛,实甲天下。”这些园林们彼此相望,门巷相连,春花秋实,修竹长杨。居住在洛阳,简直乐不思拥挤不堪的东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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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图:北宋洛阳平面示意图 来源:贾珺


  • 在李格非笔下的十九座园林里,有最新却“景物最胜”的宰相富弼家的富郑公园,占了整整一坊面积的归仁园,楼殿绵延数十里的环溪,尺度惬意的刘氏园…….还有可望见洛水奔涌往东、声与景浑然天成的丛春园——李格非回忆说,他曾于某个冬月夜登上园内那座从荼蘼架探出的丛春亭,试图聆听洛水的声响,结果因为寒气入骨,只得赶紧走了——一个试图文艺却未遂的故事。


  • 以及,牡丹花多到吓死你的天王院花园子。那里本是一所佛寺。园内没有亭台楼阁,只有数十万株牡丹,因此老老实实叫做“花园子”,专供赏玩牡丹使用。每当花期来临之时,洛阳全城仕女皆云集于此,满眼都是帷幕,满耳都是丝竹。花期过后,却惟余丘墟。


  • 文彦博的东园内有一片极大的水域,若泛舟游于其上,烟波浩渺,如同置身江湖间。其中有渊映、瀍水二堂,宛宛立于水中。至于那座建于邙山之麓,一切宛若天造地设、不见半分人力造就的水北胡氏园,登台四望,洛阳方圆百余里盛景尽收眼底,只见“林木荟蔚,烟云掩映,高楼曲榭,时隐时现,使画工极思不可图”。


  • 白居易的旧园大字寺园,其属白居易时曾是“五亩之宅,十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杆”,如今的园主张师雄(外号比较逗趣:“蜜翁翁”)只得十五亩的一半(另一半是大字寺),将其命名为会隐园,水木犹存,楼堂却已不再。


  • 得到李格非高度赞赏的湖园,唐代时曾为中书令裴度的宅院。李格非借洛人口说:“园圃之胜不能相兼者六,务宏大者,少幽邃;人力胜者,少苍古;多水泉者,难眺望。兼此六者,惟‘湖园'而已。”湖园兼宏大、幽邃、人力、苍古、水泉、眺望于一身。这里四时不同,景物皆好,这里百花酣,白画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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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水之南的园林分布图,绿色为官僚园林集中的坊,主要分布于城东。(五代时洛阳的坊制便已解体,各坊只余坊名而已)。笔者自绘。


  • 熙宁年间,司马光因反对王安石的新法,以写《资治通鉴》为由申请退居洛阳。其实,早在仁宗朝,洛阳就已流行文人交游集会,欧阳修便曾与张尧夫、王几道等七人组成“洛中七友”。王安石变法期间,集会更加盛行,其中以反对新法的“耆英会”影响最大。此会顾名思义,是一个老年社会活动团体,以富弼为首,还有司马光、文彦博、刘几等十三个平均年龄七十多岁的老头(司马光最年幼,六十四岁)。文彦博同时组有“同甲会”,会中有司马光的哥哥司马旦;司马光也领衔组了个“直率会”。旧党们用各种会进行排列组合,频频相聚,抨击新法,洛阳于是成了旧党的大本营。


  • 司马光的“独乐园”目睹了这一切风云际会。独乐园的名字出处是孟子的“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乐;与少乐乐,不若与众乐乐”。司马光说“与人乐乐、与众乐乐”乃王公大人之乐,非贫贱所及也。而孔子的“乐与颜回”的乐乃圣贤之乐,非愚者所及也。因此,各尽其分而安之,就是他所理解的快乐了。当他谈及自己的独乐园时,谦虚地说“卑小不可与他园班”……


  • 千万别信。独乐园占地面积足有二十亩——万余平方米,以现代的标准来看,离“卑小”一词相去甚远。然则与洛阳的其他豪园相比,独乐园确实是简朴的文人园风格。这点可以由李格非来证明。他记载道,独乐园中有“读书堂”数十屋,规模“小”、“亦小”,此外还有浇花亭、弄水轩、种竹斋、见山台、钓鱼庵、采药圃,形成独乐园七景,司马光一一作诗记之。李格非点出,独乐园“所以为人欣慕者,不在于园耳”。由于主人盛名在外,独乐园吸引了不少游客。春季游园时节,游客们都会给守园人一点茶汤钱,守园人因此还发了笔小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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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明仇英,独乐园图局部(高居翰说此图有可能是仇英临摹的李公麟画作,亦有可能是仇英基于《洛阳名园记》和《独乐园记》,根据想象画就)。来源:高居翰等,《不朽的林泉—中国古代园林绘画》


  • 园林们见证着时代更迭。唐宋之际的大变革,不仅改变了选仕途径、文化气象,其一个小小的副产物,便是对园林风格的影响。在财富集中的门阀贵族社会,拥有大量田地的贵族们,能够建造并雕琢规模庞大的园林。唐以前的园林,动辄绵延数十里,把山川河流都能收入囊中。及至唐朝,面积已逐渐缩小,占据一坊面积的园林已算大的了。


  • 经由五代,进入宋朝,财富的拥有阶层愈发扩大,园林从帝王和门阀贵族家的禁地,逐步走入寻常人家,不仅官僚士大夫能修建自己的园林,连富有的商贾也能造园。园林逐步走入城市,缩小规模。其风格从包揽山川疏阔转变为空间造景,真山变为土山甚至是石山,水面从湖面缩小为水池。从李格非的《洛阳名园记》可以看到,当时的园林理念已经是收敛性的了,开始打造曲折缠绕的空间。如刘氏园,能在狭小的台上布置多种建筑——“楼横堂列,廊庑回缭”。


  • 建筑与园林的一儒一道,体现着文人世俗与精神生活之间交锋的现实。建筑需按等级规制修建,遵循的是儒家思想,园林则充满着对仙境的诸般想象、对他世的向往、对内心的寻索。有了园林,文人们开始把内在需求浸透于外在园林的营造中去,虽“不得不”入仕,在红尘中打滚,却还好能退居小园,寄情于园内“山水”,并用松、竹等植物象征情怀。这些以陶渊明、王维为偶像的士大夫们,在属于自己的微观自然中,体会着委曲求全版的隐逸生活。文人精神从“放”到“收”的转变,在此可见一斑。


  • 园林本身就是时代更迭。“繁华胜丽过尽,一时至于荆棘。天下之治乱候于洛阳之盛衰,洛阳盛衰候于园圃之兴废。”李格非如此作结。隋唐时期,公卿贵戚们在洛阳的豪宅共有千余所,如今园景只余废墟、楼台沦为灰烬。公卿大夫们一心想要退于园林之中,却忘了自身与时局共进退。即使姹紫嫣红开遍,却只能付诸断壁颓垣。今朝的盛景,也会沦为明朝的废墟。李格非写作此文的深意,便是如此。离乱之殇,就在三十年后。


  • 从洛阳移步回东京,园林却并没有缺席。往外走,从城东到十五里之独乐冈,城西到三十里之板桥诸园,城北到二十里之苍王坟,城南到八九里之青城,东京城方圆百里之内,并无闲地。东京园林主要分为皇家园林、寺庙园林和私人园林三类。据宋人袁絅记载,城南主要是玉津园、佛园子、王太尉园、孟景初园,陈州门外的园林最多,其中名气最大的是奉灵园、灵嬉园;城东宋门外有麦家园、王家园;城北有李驸马园;城西则有下松园、王太宰园、蔡太师园……(《枫窗小牍》)。加上城内共计百十座园林,比起洛阳来毫不逊色。


  • 玉津园、宜春苑、琼林苑和瑞圣园,并称东京四园苑,均为官办园林。玉津园位于城南南熏门外,始建于后周世宗显德年间,又名南御苑,宋朝予以扩建,成为皇帝举行南郊大祀的场所。玉津园的景致以自然风光为主,建筑较少。这园一半是稻田,加上引了闵河水入园,水面、林木、田园之景交织错落,野趣盎然。苏轼曾有《游玉津园》一诗写道:“不逢迟日莺花乱,空想疏林雪月光”。莺花乱,雪月光,寥寥数笔,已是一幅足够雅致的画面。这里甚至还有个饲养外国朝贡来的珍禽野兽的动物园,其中包括四十头大象,还有狮子、犀牛、孔雀、白驼……然而玉津园并不对外人开放,北宋后期连皇帝都甚少驾临,成为寂寞空庭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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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玉津园示意图 来源:秦宛宛《北宋东京皇家园林艺术研究》


  • 同样寂寞的还有宜春苑。宜春苑位于新宋门外道南,最初是秦悼王赵廷美(宋太宗之弟)的园林,宋初曾在此举行进士宴。宜春苑以花木闻名,编植牡丹及缠枝杂花,是京城春意最浓烈的场所。后因秦悼王赵廷美被贬事件,皇家无意对此多做修葺,长此以往,园子逐渐破败。在王安石的诗里,虽然“树疏啼鸟远,水静落花深”,却已“无复增修事,君王惜费金”了。


  • 比较起来,城西顺天门外南北相对的琼林苑和金明池,要亲切生动得多。作为皇家园林,每年三月初一到四月初八,琼林苑与金明池便会开放,供市民游乐。每到二月末,御史台在宜秋门贴出告示:“三月一日,三省同奉圣旨,开金明池,许士庶游行。”开池当天,锣鼓喧嚣,笙歌四起,士庶之家争相前往。整个开放期间,连刮风下雨也阻挡不了热辣辣的人流。每逢举办水戏和争标时,整个东京城的人几乎都云集于此,以至于在仁宗年间还出现了踩踏事故。


  • 琼林苑以园林景观为胜,入门牙道旁尽是奇松异柏,两侧分布有石榴园、樱桃园,更有允许酒家经营的楼榭,甚至在射殿之南开辟了供都人踢球的运动场所。苑内东南侧建有高达数丈的华觜冈,上有金碧辉煌的横观层楼。拾级而上,沿路可闻见园内素馨、茉莉、山丹、瑞香、含笑等南方进贡来的沁人花香,更有月池、梅亭、牡丹等不计其数的小亭子,十分养眼。


  • 金明池开凿于太平兴国元年,当时太宗动用三万五千人修建,并引金水河注之,花了四年才修成。金明池最初修建,是用于操练水军,后失去其军事意义,逐渐演变成一个市民游乐园,主打节目为“水嬉”——即具有表演性质的水战。这一切的改变发生于雍熙四年。


  • 雍熙三年,宋太祖挥师北伐,却大败而归,自此彻底放弃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念头。雍熙四年之前,凡与金明池相关的记载,都与操练水战有关。从雍熙四年开始,水战才从金明池正式退场。“(雍熙四年)丁未,幸金明池,观水嬉,遂习射。琼林苑登楼,掷金钱缯财于楼下,纵民取之。”(《宋史》)到了真宗朝,澶渊之盟落定,虽有些狼狈,但到底算是太平了。正是从那时开始,天子游幸金明池才和上元节宣德楼观灯等一道,成为了雷打不动的皇帝年度大型与民同乐活动(哲宗年间暂停数年)。金明池开放期间,不仅百官都能自由游玩,连园内发生些小纠纷,官府也不予追究。


  • 金明池周围约九里三十步,池西直径七里左右,池畔载有许多高大的柳树。走入池门,南岸西去百余步便是临水殿,与琼林苑内的射殿隔街相望。西行几步,一座仙桥通向池中央的水心殿,皇帝的御幄便设于此。仙桥南岸立有棂星门,门里相对搭起两座彩楼,每逢争标作乐,都有妓女列队其上,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池北岸则是停泊龙舟的船屋“奥屋”。池东岸道路临水一侧都搭有帷幕,一到旺季便出租给欲观赏争标的市民,道路东侧则被各式酒店、赌场、勾栏……占领。光看就知道有多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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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金明池想象复原平面图,李路珂《古都开封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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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北宋张择端《金明池争标图》页,收藏于天津博物馆


  • 柳永用《破阵乐》一词写活了金明池的争标胜景。


  • “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金柳摇风树树,系彩舫龙舟遥岸。千步虹桥,参差雁齿,直趋水殿。绕金堤、曼衍鱼龙戏,簇娇春罗绮,喧天丝管。霁色荣光,望中似睹,蓬莱清浅。


  • 时见。凤辇宸游,鸾觞禊饮,临翠水、开镐宴。两两轻舸飞画楫,竞夺锦标霞烂。罄欢娱,歌鱼藻,徘徊宛转。别有盈盈游女,各委明珠,争收翠羽,相将归远。渐觉云海沉沉,洞天日晚。”


  • “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是池畔景色之美;“两两轻舸飞画楫,竞夺锦标霞烂”则是争标场景之盛。袁絅曾忆道少年时在金明池的见闻,只见得:“船舫回旋,戈船飞虎,迎弄江涛,出没骤散,倏忽如神,令人汗下”,足见其精彩。惊心动魄的争标结束后,皇上赐宴群臣,此时百戏上演,水傀儡、水秋千戏于水波之上,岸边乐声同样大作,一派欢天喜地之景。


  • 但也有人特意避开了池畔的喧闹,另寻自己的快活去了。


  • 比如司马光。庆历六年(1046)某日,他和几名馆阁同事一道,从金明池后门进到园内玩耍。感谢古时文人每逢大小事均要作诗记录的习惯,留下以下记载,供吾等琢磨回味(司马光《同舍会饮金明沼上书事》)。


  • 日华骀荡金明春,波光净绿生鱼鳞。


  • 烟深草青游人少,道路苦无车马尘。


  • 石渠诸君职事简,载酒撷花畏花晚。


  • 浮舟逐胜任所之,箕踞狂歌扣舷板。


  • 眼花耳热气愈豪,掷杯击案声嗷嗷。


  • 惊沙飒飒绕洲渚,鱼龙迁去避我曹。


  • 人生大料无百岁,贵贱贤愚同一致。


  • 在家肴蔌馀几何,一日风光不宜弃。


  • 金明池的后门位于池西,确实游人稀少,只有一些人在此默默钓鱼(需要在池苑所买牌子方能垂钓,钓上来另付高价买鱼,现场食用,商业头脑简直一流)。那一年的司马光才二十七岁,他和小伙伴一起喝酒、采花、泛舟,兴起之时甚至敲打船板唱歌,渐渐眼花耳热了,于是“掷杯击案声嗷嗷”。一派少年桀骜心气,和后来独乐园著书时的心境不可同日而语。


  • 对于皇帝和文人,金明池是极特别的存在,在诗词中亮相颇多,多为咏物抒怀,描述一下景色美妙后再寄托一些自己的情怀。市民生活可管不了这么许多,有诗为证:“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王安石《临津》)。再老实本分的人,一走入金明池,都会敞开胸怀。怨不得欧阳修评论“谨愿者亦复为之”,似乎在捋须叹气。


  • 在话本小说里,画风可就不同了,金明池赏游可与上元灯节媲美,是一等一的艳遇发生地。在话本《闹樊楼多情周胜仙》中,男主角范二郎正是在金明池内的茶坊与女主角周胜仙一见钟情。至于《金明池吴清逢爱爱》,标题便已说明一切。说的正是吴员外之子吴清游玩金明池引发的风流韵事。


  • 与洛阳比起来,东京的园林文人气要弱得多。一是由于在文人造园的条件上先天不足,没有大片用地(主要是没有钱)支撑造园,导致出名的园林都属于皇家或权臣(如蔡京、童贯)。童贯的园林号称京师第一,蔡京的园林更是遍布京师,不为人所称道。这些园林豪华有之,热闹有之,但文人特有的情怀却少了许多。加之东京没有洛阳自然的山川盛景,少了几分宏大叙事的背景,惟余市井的蓬勃生气。试想,若是李格非在东京出门赏园,既看不到邙山,也听不见洛水,目之所及又全是穿红戴绿的市民,要么踢球,要么关扑,要么喝酒,在如此基调下,家国情怀真不知从何说起。


  • 著名艺术家宋徽宗对东京没有山这件事耿耿于怀,于是干脆自己造了座山——艮岳,“花石纲”便是为了修建艮岳。政和五年,艮岳开始修建,七年后宣告完工。艮岳突破了原有宫城的范围,进而又突破了内城的城墙,面积达到周围十里之大,山高九十尺,上面常弥漫着人造的烟雾,有如仙境。徽宗不无得意地夸奖自己一手打造的艮岳,说它集合了“天台、雁荡、凤凰、庐阜(山)之奇伟,二川、三峡、云梦之旷荡,四方之元且异,徒各擅其一美,未若此山并包罗列,又兼胜绝”,并专门写了词藻华美的《艮岳记》,来细细描述艮岳,总之就是有山,有石,有花,有木,有亭台楼阁,有珍禽异兽。他自我陶醉道:“真天造地设、神谋化力,非人力所能为者”。


  •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没过几年便是靖康,管你奇花异石、人间仙境,都轻轻巧巧地变作一片废墟。李格非所谓“园林兴废,世俗盛衰”一语成箴。不知宋徽宗命丧五国城之时,是否还能想起自己在艮岳筑就的那个梦一般的仙境。


  • 即使抛去沉重的家国离乱不谈,人们总奢望能造出一片山水来寄情,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除非索性不在红尘中翻滚,彻底回归园林,不然,园林再巧再美,也不过是自己骗自己。亦或不要给园林赋予太多的情怀或含义,心外无物,无心外之物。


  • 谁又能说金明池不是个好园子呢?至少身处其中的人都曾经是快乐的。


  • 参考资料:

  • 1.【宋】李格非,洛阳名园记

  • 2.【清】徐松辑/高敏点校,河南志,中华书局

  • 3.高居翰、黄晓、刘珊珊,不朽的林泉—中国古代园林绘画,三联书店

  • 4.周宝珠,北宋时期的东京洛阳,史学月刊,2001年第4期,p109-116

  • 5.贾珺,北宋洛阳私家园林考录,中国建筑史论汇刊·第十辑

  • 6.汉宝德,物象与心境—中国的园林,三联书店

  • 7.【元】脱脱等,《宋史》;

  • 8.【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 9.周宝珠,《北宋东京的园林与绿化》,河南师大学报,1983年第1期;

  • 10.周宝珠,《北宋东京研究》;

  • 11.秦宛宛,硕士论文《北宋东京皇家园林艺术研究》,河南大学,2007年

  • 12.刘方,博士论文《宋代两京都市文化与文学生产》,上海师范大学,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