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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人特意避开了池畔的喧闹,另寻自己的快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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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司马光。庆历六年(1046)某日,他和几名馆阁同事一道,从金明池后门进到园内玩耍。感谢古时文人每逢大小事均要作诗记录的习惯,留下以下记载,供吾等琢磨回味(司马光《同舍会饮金明沼上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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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华骀荡金明春,波光净绿生鱼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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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深草青游人少,道路苦无车马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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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渠诸君职事简,载酒撷花畏花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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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舟逐胜任所之,箕踞狂歌扣舷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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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花耳热气愈豪,掷杯击案声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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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沙飒飒绕洲渚,鱼龙迁去避我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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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大料无百岁,贵贱贤愚同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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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肴蔌馀几何,一日风光不宜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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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池的后门位于池西,确实游人稀少,只有一些人在此默默钓鱼(需要在池苑所买牌子方能垂钓,钓上来另付高价买鱼,现场食用,商业头脑简直一流)。那一年的司马光才二十七岁,他和小伙伴一起喝酒、采花、泛舟,兴起之时甚至敲打船板唱歌,渐渐眼花耳热了,于是“掷杯击案声嗷嗷”。一派少年桀骜心气,和后来独乐园著书时的心境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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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皇帝和文人,金明池是极特别的存在,在诗词中亮相颇多,多为咏物抒怀,描述一下景色美妙后再寄托一些自己的情怀。市民生活可管不了这么许多,有诗为证:“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王安石《临津》)。再老实本分的人,一走入金明池,都会敞开胸怀。怨不得欧阳修评论“谨愿者亦复为之”,似乎在捋须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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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话本小说里,画风可就不同了,金明池赏游可与上元灯节媲美,是一等一的艳遇发生地。在话本《闹樊楼多情周胜仙》中,男主角范二郎正是在金明池内的茶坊与女主角周胜仙一见钟情。至于《金明池吴清逢爱爱》,标题便已说明一切。说的正是吴员外之子吴清游玩金明池引发的风流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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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洛阳比起来,东京的园林文人气要弱得多。一是由于在文人造园的条件上先天不足,没有大片用地(主要是没有钱)支撑造园,导致出名的园林都属于皇家或权臣(如蔡京、童贯)。童贯的园林号称京师第一,蔡京的园林更是遍布京师,不为人所称道。这些园林豪华有之,热闹有之,但文人特有的情怀却少了许多。加之东京没有洛阳自然的山川盛景,少了几分宏大叙事的背景,惟余市井的蓬勃生气。试想,若是李格非在东京出门赏园,既看不到邙山,也听不见洛水,目之所及又全是穿红戴绿的市民,要么踢球,要么关扑,要么喝酒,在如此基调下,家国情怀真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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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艺术家宋徽宗对东京没有山这件事耿耿于怀,于是干脆自己造了座山——艮岳,“花石纲”便是为了修建艮岳。政和五年,艮岳开始修建,七年后宣告完工。艮岳突破了原有宫城的范围,进而又突破了内城的城墙,面积达到周围十里之大,山高九十尺,上面常弥漫着人造的烟雾,有如仙境。徽宗不无得意地夸奖自己一手打造的艮岳,说它集合了“天台、雁荡、凤凰、庐阜(山)之奇伟,二川、三峡、云梦之旷荡,四方之元且异,徒各擅其一美,未若此山并包罗列,又兼胜绝”,并专门写了词藻华美的《艮岳记》,来细细描述艮岳,总之就是有山,有石,有花,有木,有亭台楼阁,有珍禽异兽。他自我陶醉道:“真天造地设、神谋化力,非人力所能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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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没过几年便是靖康,管你奇花异石、人间仙境,都轻轻巧巧地变作一片废墟。李格非所谓“园林兴废,世俗盛衰”一语成箴。不知宋徽宗命丧五国城之时,是否还能想起自己在艮岳筑就的那个梦一般的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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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抛去沉重的家国离乱不谈,人们总奢望能造出一片山水来寄情,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除非索性不在红尘中翻滚,彻底回归园林,不然,园林再巧再美,也不过是自己骗自己。亦或不要给园林赋予太多的情怀或含义,心外无物,无心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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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能说金明池不是个好园子呢?至少身处其中的人都曾经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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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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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李格非,洛阳名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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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徐松辑/高敏点校,河南志,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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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高居翰、黄晓、刘珊珊,不朽的林泉—中国古代园林绘画,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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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周宝珠,北宋时期的东京洛阳,史学月刊,2001年第4期,p109-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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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贾珺,北宋洛阳私家园林考录,中国建筑史论汇刊·第十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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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汉宝德,物象与心境—中国的园林,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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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元】脱脱等,《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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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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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周宝珠,《北宋东京的园林与绿化》,河南师大学报,198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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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周宝珠,《北宋东京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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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秦宛宛,硕士论文《北宋东京皇家园林艺术研究》,河南大学,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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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刘方,博士论文《宋代两京都市文化与文学生产》,上海师范大学,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