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生长于书香门第,仕宦之家。据她后来的回忆:“嫠家父祖生齐鲁,位下名高人比数。当年稷下纵谈时,犹记人挥汗成雨。”这些诗句表明:她的祖父和父亲虽然地位不很高,但学识渊博,拥有不少门生,在山东济南一带享有盛名。
她的父亲李格非,字文叔,中过进士,官至礼部员外郎。元祐间,“以文章受知于苏轼”, 继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四学士之后,和廖正一、李禧、董荣被称为“后四学士”。徽宗崇宁元年,蔡京专权,打击元祐党人,这时他正“提点京东刑狱,以党籍罢”。 崇宁五年大赦,党人再度叙用,他也终得“与监庙差遣”。
李格非为人孤高耿介,史载他考进士前,“有司方以诗赋取士”,他不以此为敲门砖,而“独用意经学”,著《礼记说》至数十万言。在郓州作教授时,郡守怜其贫寒,欲使兼任他官,好增加一些薪俸,他却婉言谢绝。做广信军通判时,他曾把一个宣传迷信、蛊惑百姓的道士重责数十大板,然后驱逐出境。这些都可以看出他是一位能够为百姓做些好事的官吏。
李格非还是一位学问深湛的学者,除《礼记说》(一作《礼记精义》)外,尚撰有《永洛城记》一卷、《史传辨志》五卷,今俱佚;只有《洛阳名园记》传世。《洛阳名园记》记洛阳名园十九处,记述翔实,行文简洁,富于诗意,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但它并不是单纯地写景记事,文中还寓有兴亡之感、讽谕之旨。特别在全书的结尾指出:“公卿士大夫方进字朝,放乎一己之私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
根据历史记载,徽宗赵佶为了满足荒淫无耻的生活需要,曾经仿照杭州的凤凰山,在东京营建了周围十余里、峰高九十尺的万岁山。北宋的名公巨卿在西京洛阳、东京汴梁也大都辟有地域广阔的花园。蔡京本已有了一座树木如云的东园,但他贪得无厌,又毁民房数百间再建一座西园。就是早些时候以俭朴著称的司马光也在洛阳营有“独乐园”。李格非对他们这种佚乐行为,不仅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而且向他们敲起了警钟,说:“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他的警告,统治者没有听进;但他的预言,却为历史所证实。果然不久,金人入侵,洛阳名园付之一炬。
后人读了这段文字,有的感动得“流涕”, 有的赞叹说:“可以信文叔之言为不苟!” 李格非不仅散文写得出色,且有很高的诗词修养。他“苦心工子词章,陵轹直前,无难易可否,笔力不稍滞”。 可见他才思敏捷,文笔酣畅,纵横恣肆,气魄宏大。可惜作品没有流传下来,但他的文艺思想却有所记载。
他提出“诚著”二字作为文学批评的标准,说:“文不可以苟作,诚不著焉,则不能工。” 所谓“诚著”,就是诗文要有真情实感,要像从心里掏出来的一样,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字字如肺肝出”。
他鉴赏古人作品,正是基于这样的标准。在晋人诗文中,他最推崇刘伶的《酒德颂》和陶渊明的《归去来辞》。这两位都是以狂放不羁、傲视一切著称的作家,在他们的作品里,敢于直抒胸臆,表达真实的思想。李格非的文风和生活态度,都跟他们有相通之处。 李清照还有一位颇有文化素养的母亲。据与李清照同时的庄绰记载,她是汉国公王凖的孙女。《宋史·李格非传》说她“亦善文”。《祖国名媛录》说她“工词翰”。在封建时代,她给李清照所树立的,决不仅是那种三从四德的“懿范”;在诗词创作方面,一定会给女儿以深刻的影响。
清代陈景云说:“李易安……文叔之女也。其文淋漓曲折,笔墨不减乃翁。‘中郎有女堪传业’,文叔之谓耶!”这里以蔡文姬继承父亲蔡中郎(邕)的文学事业来比喻李清照和父亲的关系,是非常恰当的。
李清照生长在文学气氛十分浓厚的家庭里,年青的时候不但诵读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而且笔记小说、轶事遗闻,无不浏览。封建时代有条件读书的女子,一般只能读些《女诫》、《列女传》之类的书籍;而李清照则在父母的带领下,踏进了广阔的知识领域,从丰富的历史和文学资料中吸取营养。
从她的作品和文艺思想来看,她的确从父母、尤其是父亲那里有所继承。她的词作能够揭示内心的奥秘,她的诗篇能够涉及时政,而她的散文又是那样叙事精当,富于感情色彩。在各种文体里,无论写景、抒情、状物、叙事,在在都留有父亲的流风遗韵。李清照所受的家庭教育是相当优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