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年前的宋朝,程朱理学滥觞。据传有人问程颐(理学创始人之一)老先生:“如果孤儿寡母快饿死冻死了,寡母能改嫁吗?”程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因“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观念流传,宋朝的民间人士对女性普遍不友好。而在一个全民作词、万众写词的时代,若要问人们知道哪个著名的女词人,想必所有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李清照。
李清照(公元1084-约1156年),号易安居士,宋代济南章丘(今山东济南)人。
父亲李格非官至礼部员外郎(今天的教育部长级别),文章深受当时文坛宗匠苏轼的赏识,是苏门后四学士之一,而他的两任妻子也都是名门之后,一为宰相王珪之女(产下李清照后早逝),一为状元王拱辰的孙女,都饱读诗书,蕙质兰心。
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因家风的熏陶,她从小就在优越的家庭环境中打下了坚实的文学基础。尤其是李格非,对于她的文学兴趣与天赋不仅悉心栽培,还专门设饭局请苏轼学生晁补之做其文学导师,不成才都难。
《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用绿肥红瘦,形容雨打海棠之后叶繁花残,比喻之新颖,形象之生动,堪称神来之笔,一时间圈粉无数,红遍京师。
晁补之对这个得意门生喜爱有加,有诗云:“李家有女初长成,雏凤清于老凤声”。
而缘分,有时候说来就来。
李清照的爱情始于17岁那一年的情人节——元宵灯会。在古代,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平时不能随便出门,但是元宵节这天却可以呼朋结伴,出游赏灯——其实没几个人赏灯,大家都是来找对象求偶遇的。没错,小李清照和官二代赵明诚就在这绚烂灯市中不期而遇了。
《点绛唇·蹴罢秋千》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一个情窦初开少女的青春活力、好奇、娇羞,还有一点调皮,在每一个字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小小年纪的丫头片子,逼人的才气,把当时很多成名成家的前辈直吓得瞠目结舌。
《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李清照十几岁时的诗词歌赋在士大夫中就有名气,深深吸引太学生赵明诚。他虽是丞相赵挺之之子,但身上没有一点儿纨绔子弟的不良习气,9岁就开始收藏古董字画金石文物。另外,他所就读的太学是直接培养京官的培训班,前途光明。
这时的生活对李清照是幸运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18岁的李清照按父母之命与21岁的赵明诚结为连理,因为两家都是高官,可以说这门婚姻也是门当户对。
婚后,两人志趣相投如胶似漆,相知相惜互敬互爱,互相切磋诗词歌赋。
赵明诚爱收藏特费钱,因此,小两口经常为了收藏爱好而把好东西拿去当铺当掉,有时会搞得家徒四壁,赵明诚也乐此不疲,还为此编撰了《金石录》。
但李清照也是夫唱妇随,很支持丈夫的事业,令当时的人们都忍不住对他们的美满羡慕嫉妒恨。
《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
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在悠闲的午后,夫妻俩指着堆积如山的图书,猜某个典故、某句诗在某书的某一页,谁猜中了就能喝一盅新煮好的下午茶。这赌注看上去不吸引人,但两人玩得兴高采烈,以致连茶碗都打翻了,谁也喝不成,但赢家总是李清照。
就连朋友都说:“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三句词好。
李清照这样的文艺才女,在婚姻生活中是不易讨喜的,既缺少温文恭良的妇德,对老公也不举案齐眉,操持家务更不见长,更兼性格不好,仗着聪明劲儿一味好强好胜,男人懂的,她懂得更多,兴致来时也能小鸟依人,却断不能对任何男人作膜拜状。
人们都说,保持婚姻幸福,需要女人永远崇拜着她的男人,哪怕假装的也好呢!可她不能,连赌个茶、下个棋也不小让一步。
不论男女,才华都不是婚姻中真正的障碍,关键只在于这一方,愿不愿意懂得与包容,另一方,知不知道感激与回报。才情过高的人,往往被天赋的才情裹挟着走,生命卷起一身的惊涛,顾不全身边人的感受,不是凉薄,是身不由己。
所以,若碰上势均力敌,碰撞出的激情火花的确令旁观者目眩,却很难走入婚姻的美满。倒是彼此间有一定的差距,结果来得更可预测。
赵李两家,政治上分属新党与旧党。李家名列“元祐奸党”被罢官之时,赵家正在仕途上鲜花着锦,作为奸党子女,李清照被赶回了娘家,夫妻分居两年之久。期间,赵明诚以“无子”故,又纳了妾,这件事情从礼教上来说,完全是理所当然,容不得做妻子的质疑。所谓珠联璧合,神仙眷侣,也禁不住细细打量,世上哪有童话般的爱情呢?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红藕香残玉簟秋”七个字,被评家认为精秀特绝,如不食人间烟火者。其实于她,也只是忠实记录了生活。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平白如话又动人心魄的句子,一点点怨怅都无,有的只是温婉深厚的爱意。从这首词里,并不能看出他们之间那些疙疙瘩瘩的烦恼。毕竟,以那个时代的标准看,于婚姻,赵明诚并没有太值得指摘的过错。
即使在今天,婚姻也是这样的,摆脱不了烟火尘事的侵袭、复杂人性的浸染,坦然承认这一点,不去强求完美,反而可能走得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