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奇2002年作:武陵春 立轴 设色纸本 87.5×66cm 清照网配图
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写道:“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听闻金兵已经攻灭东京,环睹四下,心中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直至此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国家这个大家庭对他们这个小家庭有着莫大的影响,战端一起,天下之大,竟已无法放置一张平静的书桌,更何况他们两人几十年来收集整理的盈箱溢箧的文物金石字画。他们痴望、把玩着这些文物,心中无比留恋,但又怅然若失,暗自揣思:这些珍品将再也不可能为自己所有了,将会流落何方,最后是什么遭遇,惟有天知道了!
虽说只能顺天应命,但总得做出一些安排。
世事总是如此巧合,正在两人运筹盘算之时,宋高宗建炎元年(1127)三月,赵明诚的母亲郭氏在江宁(今江苏南京)去世。赵明诚兄弟在蔡京失势后都离开青州重新走入仕途,他的两位兄长存诚、思诚当时皆在东京开封朝中任职,并且官职不低,母亲郭氏势必也已随长子居住于东京。后来应是因为时局不安,于是在东京遭受战火波及之前,母亲郭氏被送往江宁躲避战乱。如今,母亲去世,依循古礼,赵明诚兄弟必须离任赴江宁奔丧。
与此同时,宋徽、钦二帝已经被金兵俘虏,金国立张邦昌为伪楚傀儡政权首领,据守开封。北方的十余个州郡皆被金人占领。时势板荡,李清照与赵明诚必定要通盘考量情势,为未来做出打算,而他们必先考虑的是文物字画的去处。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对此有详尽的记载:
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
根据这一段记载,我们可大体推断出李清照与赵明诚当时所做的安排:
第一,赵明诚携带一批文物字画先行至江宁府。根据之前所叙,赵明诚在淄州任内,一直积极从事文物金石之搜集与整理,淄州距青州甚近,赵明诚极有可能已陆续将收藏在青州老家的一些文物精品运来淄州,以供他们夫妻品鉴。由此可知,在淄州的金石文物字画数量必定不少,以至于需要殚精竭虑地苦心安排运送的先后次序。因体积、面积过大者不易载送,因此先排除书籍当中过重过大的刻印本;接着排除多图幅的字画,因为数量依然太巨大;再对那些未有标识、落款的古器、朝廷国子监刻印的易得书籍、无特别价值的普通字画以及过重过大的器皿,一一筛拣、排除,如此严苛剔选,居然还装满十五车,可见赵明诚夫妻在淄州收藏之丰富!无论文中之“车”所指为何种车,十五车之数也非同小可。这虽是一次奔丧,但却也是他们夫妻逃难避难生活的开始。如果此时再不运走,以后的运送将会倍加困难,而这么大量贵重的文物,放置于烽烟四起的北方,自是岌岌可危。这满满十五车文物先由陆路运到东海,即现在的连云港市附近,然后再通过前后相连的多艘大船运送渡过淮水、长江,最终到达江宁府。
第二,李清照为何不随之同行呢?她放心赵明诚吗?而将李清照孤身留在北方,赵明诚放心李清照吗?那自是因为李清照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即暂留于淄州或是青州,准备将遗留在青州“用屋十余间”的大量文物金石字画在第二年的春天再运往江宁。此外,赵明诚生性孝悌,接获噩耗,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南下奔丧。考虑到北方战事紧急,他想就此机会将家中最珍贵的文物运往江宁,但留置于青州的文物也让他牵挂。两人深思苦虑后,为了保全文物,做出让李清照冒着遭遇战乱的危险,独留于青州的决定,同时整理文物并一应家务,等第二年春天再预备船只运往江宁。幸好,到了四五月间,据守开封的伪楚政权张邦昌迫于巨大的压力,不得不将开封交还宋王朝,由抗金名将宗泽担任东京留守,负责开封的防务。整个河北、山东、河东地区的形势因而得以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