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烂漫春光好】
说起李清照,人们总会羡慕家庭因素对她的影响。生于士大夫家庭的她,父亲官至礼部员外郎,文章受知于苏东坡,为苏门“后四学士”之一;生母为宰相之女,继母为吏部尚书之女,皆能文。
这样浓厚的书香氛围给李清照学习、求知创造良好条件,更因父母都是通达之人,对女儿的教育趋于开明态度,并不一味以闺阁守训去规范、束缚李清照,由此养成她自由、烂漫的秉性。
当然,女子受教育根本而言还是宋代社会风气所决定的。在宋代,社会对于上层妇女的要求,不仅要与传统女性一般献身于家庭,还需要有相当的文化水平和学识才能,才能保持家庭的繁荣。因而,士大夫家庭的女性获得良好教育是较为普遍现象。
因为自由的天性,李清照的少年时光比别人有趣得多。她可以外出赏景、喝酒,喝得醉了便于郊外沉睡一遭,醒来发现日已西斜,找不到回去的路。心中一阵惊慌、紧张,胡乱划动的小舟惊动草中的水鸟。
《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
荡千秋也是她喜爱的,荡得尽兴后,出了一身汗,把衣服都沾透。双手有些麻,但不愿去收拾自己,只静静地坐在秋千上,全身心享受与自然共处的静谧时光。突然,门外进来一个人,秋千上的人毫无准备、手忙脚乱,顾不上穿鞋,一路小跑躲进旁边的角门。头发松散,连发钗也掉到了地上。倚靠着门,轻轻喘两口粗气,心里却惦记着来人,怎么办呢?随手折下一旁的青梅,假装闻着梅子,小眼睛却滴溜溜看着外边。
《点绛唇 · 蹴罢秋千》
【举案齐眉情意长】
封建社会女子的婚姻,历来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理念,可喜的是李清照父母安排的是一桩相对十分美满的婚姻。
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志趣相投,两人婚后生活幸福、和谐。李清照初尝为人妇的喜悦,言语形态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娇憨的韵味。
卖花担上买来一支含苞欲放的花朵,晶莹的露珠尚在,仿佛还带着清晨彤霞、朝露的痕迹。怕夫君觉得花比人娇,于是赶忙把花朵斜插在头上,想借着花儿增添自己的美丽,一定要丈夫连人带花一起欣赏,看看到底是带露的花儿好看还是我好看呢?一个傻乎乎、娇憨憨的女子形象就鲜明了,只有面对真正喜爱之人,才会自然不经意间流露出女孩子最初的娇气和“无理取闹”。
《减字木兰花 · 卖花担上》
当然,婚后的生活并不是每天如胶似漆,赵明诚由于寻访金石、考订碑刻和其他原因,偶尔需要外出,滞留在家的李清照缺少情感寄托,感物伤怀,书写思念之情的闺怨词也由此增多。
白日里一个人独上兰舟出门散心,待晚来望着月亮苦苦期盼来信,为的是排遣满怀相思之情,寄托离别的伤心。可这恼人的秋色,荷花凋零,落花径自飘零,流水径自淌过,花与水皆无情而人有情。同一种相思,要分居两地的人共同承受,硬生生成了两处的闲愁。这种情感无可消除,乍一会似忘记,却又马上浮上心头。
《一剪梅 · 红藕香残玉簟秋》
【故国故土念故人】
“靖康之变”,宋室南渡,民族危机加重,朝廷腐败更甚。面对千疮百孔的国家、风雨飘摇的社稷,李清照如同热血男儿一般发出感慨,写下“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等不朽诗句,胸中情感澎湃,言情的词不足以畅快抒胸臆,便写诗了。
当然,李清照也在词中表达她对故乡的思念,对国事的忧愁。
风和日丽的初春已经来到,换下厚厚的大衣,穿上薄薄的夹衫,心情也变得好了。可是早上醒来时还觉得有凉意,猛然间看到插在鬓角上的梅花已衰败,一种悲凉的情绪涌上心怀。我的故乡在哪里啊?国破家亡之痛如何才能忘记?只有喝酒!只有醉了,才能把所有烦恼抛却。昨日睡前点的沉香已经燃尽,香气尽散,可是我的酒意却还没消散。
《菩萨蛮 · 风柔日薄春犹早》
谁在窗前种了一棵芭蕉树?树木已大,树荫遮满了整个庭院。蕉叶舒展,蕉心卷起,叶叶心心似有说不完的情。心事萦怀,无法入眠,三更时分酒醒,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更添愁怀。这雨打芭蕉的声音啊,真正愁损我这个北来之人,凄凉地听不惯。
《添字采桑子 · 窗前谁种芭蕉树》
赵明诚赴建康时突患疾病,不治身亡。深受战乱之苦、流离失所的李清照,又一次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战火纷飞中唯一的精神寄托也没有了。但内心坚强的她并不因此放弃生的勇气,她一路追随逃亡的宋室,辗转于杭州、金华、台州等地,但总不能追得。她与明诚倾尽心血搜集的金石古玩,在一次次的颠沛流离中所剩无几。嫁予张汝州为妇,诚指望在这离乱的世上,存个安身之处,却不料所嫁之人乃是小人,于是不顾宋律“妇告夫”得坐两年牢的规定,将张汝州上告,与之断离夫妻关系。至此后,又是一个人孤单飘零。
【形单影只飘零去】
经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和情感打击,李清照心中的孤寂、愁闷更甚,如果说年少时候的愁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婚后的愁是聚焦于小我的个人感情,这时候的愁便是融入了孀居之悲、沦落之苦、亡国之痛的“浓愁”。
一阵疾风过后,落花满地,尘土中也有了花的芳香。起床很晚仍懒得去梳洗。景物依旧而人非旧,想开口说些什么,眼泪却先流了出来。听说双溪的春色尚好,也想荡一艘小船去赏春遣怀。只恐怕小小的船儿,载不动我这满满的愁绪。
《武陵春 · 风住尘香花已尽》
深深的庭院到底有多深呢?云雾缭绕着楼阁,门窗却时常紧闭。柳树已经发芽,梅鄂初绽,绿与红渐渐分明起来,春天已然来到了建康城,而我也于此地老去。感怀明月与秋风,写下多少诗作,如今老了却一事无成。我已是垂暮之年,有谁来可怜我的憔悴呢?出去赏灯没有意思,赏雪又没心情。
《临江仙 · 庭院深深深几许》
李清照的词自然、平实,她擅长用独特的艺术手法来塑造鲜明生动的形象,譬如写暮春时节花朵凋零、绿叶繁盛,她用“绿肥红瘦”;写心中愁肠百结,她写“柔肠一寸愁千缕”;将愁量化成“载不动,许多愁”。
遣词造句自然率真,被称为“当行本色”,即便是寻常的语言入句,也能创造一个不平凡的意境。且于形象上寄托作者的真挚情感,因为情真,所以能打动人。
同时李清照对韵律和节奏高度敏感,发挥她艺术的才能,将叠词、叠句运用得出神入化。比如《声声慢》中“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连续七组十四个叠字,大胆直率表达凄凉心境。
张端义赞其:“此乃公孙大娘舞剑手,本朝非无能词之士,未曾有以下十四叠字者 。”“庭院深深深几许”,正确的断句方式为“庭院深深”,“深几许”,前面的“深深”是形容词,形容一种幽深的状态;后一个“深”是名词,言深度。三个“深”字叠加,营造一种幽深、寂寥、压抑的氛围。
至于“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中的两个“知否”,打破原词牌中当用叠词的惯例,以反问形式表示对侍者漫不经心的回答的不满,更表达作者惜花、伤春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