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花圃里的一朵花魂,在一个秋日傍晚的夕阳下,躺在花蕾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在花瓣里软软地伸了一个懒腰,感觉有些渴了,我轻轻地揭开花芯的吸管,悠悠地吸允着天地的精华。
我抬起头,一眼就能看见,那扇雕花的楠木窗子,窗前一位衣着水红色蚕丝衣着的女子,浓云般的长发轻垂而下,一把精致的黄杨木梳,柔柔的滑过如水般的青丝,淡淡的目光,从窗户一直绵延到远处的芭蕉树叶。原来在人世间,还有如此这般多愁善感的目光。
此刻,我端坐在花丛之中,静静地感觉着人世间风花雪月的故事,翩翩起舞的花瓣舞裙,在嫩翠滴绿的叶儿里,愈发显纯美与空灵。
我是百花的精灵,本以为自己是大自然里最完美的精灵,没有想到红尘中,还有这么缠绵悱恻的感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没有人间感情的体验,不知道这穿越生死的目光里,究竟隐藏了些什么自然的奥秘。
我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人类上演一幕幕的爱恨情愁。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没有休止的情缘,如此亘古轮回了多少人的性情。
窗户下那位独居的女子,是宋代的易安居士,此刻,她一定又是在思念他的明诚君了。庭院深深,树老人安在?人去楼空,满目的金石画卷,依旧如昨耀目;而弄石的郎君,却不知哪里去了?
小阁藏春,在春天的时候,我看见那扇雕花的楠木窗子里,一对恩爱的夫妇呤词对赋,把酒临风,分明是一对人间仙侣。
起风了,芭蕉树叶轻摇细摆。穿过眼前的丁香妹妹与海棠姐姐,绕过梧桐哥哥,窗前谁种芭蕉树?想起漱玉与明诚在三月三那天,一袭白色的长衫和一袭枚红色的长裙尽湿,才种下那两颗芭蕉树,还说什么“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远处,湖上风来波浩渺,燕子南飞秋风萧萧。莲子已成荷叶老,雨打梧桐泪雨纷纷。
分明听见易安在那里独言:“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相思之苦,离别之恨,把易安居士日渐消瘦得“人比黄花瘦”!
雨大了,立刻躲进花苞里,收了收花瓣的叶儿,温存地遐想,不解人的感情。人类真的好奇怪,刚才还在春风春雨中温情漫步,一会儿就徘徊在秋风秋雨的曲调中。
夜深了,易安居士没有明诚的陪伴,往日的欢笑都烟灭了,雨打芭蕉,雨打芭蕉,芭蕉婆娑起舞。她一个人独自在书房的端砚旁边,惆怅地感伤昨日,易安白皙的手腕上,一只精美无暇的芙蓉玉镯,在烛光里,折射出柔和的色泽,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淡淡的柔情,仿佛只有把刻骨的相思,成灰的思念,从她那纤细的笔笺中流淌出来,她的心性才能够稍稍地平静下来。
真的不知道这词魄里有些什么魅力,让她如此痴情。轻叩那扇雕花楠木窗子,飞上她的楠木书桌,钻进词魄里,我惊讶这词魄里原来有一个小千世界,尤其是两个透明的心性在那里轻轻的偎依,一颗是易安,一颗是明诚。他们偎依在一起用心灵取暖,用自己的精魄元神温暖对方的心性。难怪易安就这样在明诚走了的季节,把自己全部的生命都融进词魄里,原来这里面,有郎君的魂魄与精元,还有思恋的极致与真挚。莫不是他们的情深通灵,才造就了易安居士“别是一家”的词魂,才为世人留下绝美的字符。
我只是一个花魂,我没有人的感情,也不懂人类的情感,可是又分明感觉到生命中有一种最纯性的美!美的东西,都是具有通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