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一艘乌篷船,驶在茫茫的江上,浩浩荡荡的江水急促地向东奔流着,冷冽的江风吹得人不禁发颤,衣裳单薄的李清照独自伫立在船头,望着远方遮天蔽日的乌云与奔流不息的江水,一动不动,恍若一尊雕像。
忽然,她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欣喜的事物,眼中泛起星星点点的光芒,片刻后,一丝热泪划过她日渐消瘦的脸颊,良久,她用尽力气,高声吟诵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此时,赵明诚手执着大氅,正欲走出舱门给她披上,却不曾想会听到这两句诗文,继而想起自己不久前在江宁的所作所为,立即羞红了脸,再也没勇气往前走上一步。
吟诵完,李清照又兀自思索了一番,感觉出了口恶气,数日来积攒在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开阔疏朗不少。
旋即,她转身欲返回船舱休息,不料,看见赵明诚呆呆地杵在舱门口,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见此情形,她本想像以往那样调侃他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化成了一声叹息,看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般柔情万千,只是,其中多了股倔强。
元符年间,一首《如梦令》横空出世,迅速风靡整个汴京,当时的文人莫不击节赞颂,后世更是广为传诵。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很快李清照凭借一首首的杰作,开始在词坛上崭露头角。
1101年,18岁的李清照与门当户对,颇有才气的赵明诚成婚,赵明诚年长李清照3岁,因为受家学影响,自小喜好金石之学,且沉迷到了无法忘怀的地步。
婚后,两人因兴趣爱好高度一致,经常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一起研究金石字画,李清照更是写了一首又一首关于他们婚后美好生活的诗词,撒得一手好狗粮,羡煞一众旁人。
但是,金人南下的铁蹄,踏破了他们温馨的家园,李清照44岁时,金人俘获宋徽宗、钦宗父子北去,史称“靖康之变”,同年五月,赵构与南京应天府,改元建炎,是为高宗,南宋开始。
随着战局愈发紧张,以宋高宗为首的妥协派,偏安一隅,一味求和,李清照十分恼怒气愤,屡屡写诗讽刺, 曾有“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之句。
岂料,李清照在这边怼天怼地怼朝廷不作为,而赵明诚在建炎三年(1129年)二月,任江宁知府期间,御营统治官王亦于夜间发动叛乱,赵明诚的部下英勇地把王亦击败了,天亮时,去寻找赵明诚报告,却发现,他在昨晚发生兵变的危急时刻,自己利用绳子从城墙上下来溜出城逃跑了。
更讽刺的是当时李清照还在城内,抛妻,弃城,这种丑事枉他干得出来。
叛乱被定后,赵明诚因为临阵脱逃被革职,李清照深感羞愧,虽然并不责难亦无争吵,但是两人已心生缝隙,往昔的琴瑟和谐一去不复返。
不久,赵明诚再次被启用,李清照随他赶往湖州赴任,期间经过乌江,面对着浩瀚的江水,望着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兵败自刎的地方,联想起丈夫江宁逃脱的丑事与南宋不顾百姓的死活,抛弃中原河山,苟且偷生,一时激愤难平,不禁随口吟出了这首《夏日绝句》。
全诗直抒胸臆借古讽今,只有短短二十字,但我们看到了李清照的铮铮铁骨,看到了她“死不惧而辱不受”的英雄豪气,看到了她那强烈的爱国之心。全诗大意是:人活着的时候应该做人中的豪杰,死了也要做鬼中英雄。人们到现在还思念项羽,只是因为他在惨遭失败之时,宁可自杀也不肯苟活偷生逃回江东。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项羽垓下兵败退至乌江,这时乌江亭长恰好看到项羽,想要帮助项羽渡江。可是项羽却拒绝了,他笑着说:“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江东子弟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老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说罢,项羽在杀敌数百后就拔剑自刎了。
李清照吟诵此诗时,赵明诚站在她的身后,听闻此诗后,感到羞愧难当,从此便郁郁寡欢,不久便急病发作,于南京(建康)病卒。自此,他们这段将近三十年为人称道的美满姻缘划上了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自赵明诚病逝后,李清照只能拖着病体残躯,独自艰难前行,在战火纷飞中,他们两人耗费半生心血积攒的全部收藏,亦悉数散去或损毁。
尽管生活的窘迫将她碾磨得憔悴不堪,但她依然敢想敢说,敢说敢写,诗词创作的热情更加高涨,从前期集中于抒写闺中生活、风光、离别相思,到后期眼光投到国家大事上,满怀激情地作了一首首慷慨激昂的诗词。公元1133年(宋高宗绍兴三年),南宋朝廷派同签书枢密院事韩肖胄和工部尚书胡松年去慰问被囚于北方的徽、钦二帝,出使金朝,李清照特地作古诗、律诗各一首为二公送行。其中有“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之句,表达了反击侵略、收复失地的强烈愿望,充满了关念故国的情怀。
她还不忘当初与赵明诚的约定,于绍兴十三年(1143年)前后,将赵明诚遗作《金石录》校勘整理,并上呈朝廷,为世人留下了珍贵文物记录,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公元1155年(绍兴二十五年),李清照怀着对赵明诚及故去的亲友们的思念与及对故土难归的无限失望,在孤苦凄清中,悄然离世,享年73岁。
在众人的印象中,李清照是婉约派的代表,写尽了“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此类凄楚婉约的诗词,但她骨子里有着天生的豪迈之气,写起豪放诗词来手法及气势也丝毫不输男儿,《夏日绝句》更是让人拍案叫绝,诗中深深的爱国之情及士可杀不可辱的凛然正气在字里行间喷涌而出,令人深感震撼。
李清照是个杰出的词人,她亦是个有着铮铮铁骨的华夏儿女,这一点,不因性别、时代、舆论改变;她从千年前走来,带着她那无可遮掩的才华与熠熠发光的灵魂,冲击着男性话语权下的偏见,闪耀在历史的时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