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五千年文明史,华夏只出了一个李清照,凭借不足百首的诗词,奠定“千古第一才女”的美誉。站在后人的角度,李易安无疑是成功的,只是不知道这位流芳千年的女词宗,对自己的一生又会有怎样的评价。
李清照的人生可用跌宕起伏来形容,童年时的“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犹如降临人间的小天使,尽情享受着童趣的美好;中年时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与赵明诚这对恩爱夫妻志趣相投,共同演绎着爱情的甜蜜;晚年时却画风突变,“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漂泊坎坷,孤苦伶仃,尝遍人间疾苦。
都说“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李清照人生的起伏与当时社会的跌宕关系密切。北宋曾极尽繁华,即便是平民百姓也能富足安乐,说当时的中原大地是片富得流油的乐土一点都不为过。可是长期的重文轻武,终究还是为这个国家埋下了致命的隐患。宋朝的国富民安,就如同泡沫一般,当金兵挥刀南下的时候,瞬间破灭,无影无踪。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北宋王师被当时的少数民族几度欺辱,靖康元年,大金的铁骑终于踏破汴梁城的大门,俘虏了钦徽二帝。至此北宋灭亡,神州陆沉,千万人纷纷南逃,李清照赫然在列。
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李清照与赵明诚的婚姻虽然也有些许瑕疵,但两人相伴近三十载岁月,李清照对丈夫用情很深,赵明诚却在湖州撒手人寰。“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从此只留李三瘦孤身一人在这尘世。
“江枫渐老,汀蕙半凋,满目败红衰翠。”家国已灭,举世无亲。瘦弱女子背负着众多文物书籍,夹杂在庞大的逃难队伍中,命运终于向她伸出魔爪。
一连串的打击轮番而来,国破家灭,颠沛流离,丧夫之痛,孀居之苦,半生心血尽毁,所见所闻所感皆都悲凉,满腔的辛酸苦楚,终化成千古的绝唱: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声声慢》
开篇以七个叠词引出,不仅开创前所未有之新风,更是将悲苦凄凉的氛围渲染的淋漓尽致。李清照只用这区区十四字,便成功将读者引入自己愁苦的心境中,甚至为《声声慢》这个词牌名,定下千古不易的怅惘基调。
秋风萧瑟,乍暖还寒人心凉。李清照素来爱酒,这可是好东西啊,开心时能助兴,伤怀时又能麻痹神经,古来文人骚客大抵都爱酒,也都爱借助酒精的麻痹属性,来消得那冥顽不化的万古之愁。
尝尽人间冷暖的李易安又想到了酒,只是杯中这浓烈的美酒,为何饮来却觉得如此寡淡?相思愁苦之寒,半点无法消除。
半梦半醒之间,忆起往昔岁月,“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如今抬首又见鸿雁当头,只是如今却是身在南地,与家乡相隔亿万柄麻扎刀,不知今生今世可还有重回故地的机会。所谓睹物思旧,此时的鸿雁在李清照眼中却再也不是什么美好的意象,徒增伤怀罢了。
有你的日子,都是晴天。没你的时候,尽是凄风苦雨。春华既逝,花亦不知再为谁开,残花堆积憔悴损,不知是惜花还是喻人。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这一“黑”字用的妙极。此时的李清照凄凄惨惨一妇人,无国亦无家,无夫且无子,无欲更无求,心中只有无尽的辛酸苦楚,在她的眼中,白天与夜晚哪里还有什么分别?不过就是如行尸走肉般的熬日子罢了,此后生命中不再有彩色,只有黑白。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人们常说一叶而知秋,这一叶正是属于梧桐的。萧风扫落叶,细雨湿梧桐,天凉好个秋啊,将夜昏暗的色调下,又添几分凄凉。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前面共八十七言无一愁字,却已将此情渲染到极处,此时一语点出,正如水满则溢,瞬间使全篇得到升华,情思深沉而浓烈,愁感充斥于每一个角落。
天地已老,芳华已逝,一切过往的美好皆都随风而去。从此之后,世间只留李清照孑然一人,独自承受着那无以言喻的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