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朱淑真诗词鉴赏
李清照朱淑真两位宋代女词人,在文坛上常被相提并论,然二者词风差异颇大,在细腻之中,李词清爽新奇,朱词柔美娇媚;于哀婉之间,李词内敛深切,朱词坦率激越。欣赏完下面这些作品,看看你更喜欢谁?
《点绛唇·闺思》
李清照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
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
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减字木兰花·春怨》
朱淑真
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
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
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临江仙·梅》
李清照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
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
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
《菩萨蛮·咏梅》
朱淑真
湿云不渡溪桥冷。娥寒初破东风影。
溪下水声长。一枝和月香。
人怜花似旧,花不知人瘦。
独自倚阑干,夜深花正寒。
《行香子·七夕》
李清照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
牵牛织女,莫是离中。
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鹊桥仙·七夕》
朱淑真
巧云妆晚,西风罢暑,小雨翻空月坠。
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肠恨泪。
微凉入袂,幽欢生座,天上人间满意。
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
《如梦令》
李清照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江城子·赏春》
朱淑真
斜风细雨作春寒,对尊前,忆前欢。
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
芳草断烟南浦路,和别泪,看青山。
昨宵结得梦夤缘,水云间,悄无言。
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
展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
《鹧鸪天·寒日萧萧上锁窗》
李清照
寒日萧萧上琐窗,梧桐应恨夜来霜。
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
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
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
《谒金门 春半》
朱淑真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
十二栏干倚遍,
愁来天不管。
好是风和日暖,
输与莺莺燕燕。
满院落花帘不卷,
断肠芳草远。
附文:
李清照和朱淑真堪称宋代女性词坛中的双璧。二人有着相同的叛逆性格和卓出的才气,同为女性作家,李清照除了有女性的细腻之外还兼有男子气概胸怀,而朱淑真却把女性作家的特质发挥到极致;另外,李清照的二人的视野也有阔狭之分。同样的才情,同样的叛逆,风格却截然不同,主要是因二人生活经历以及个人气度不同所致。
作为封建时代的女子,李清照和朱淑真两人身上有着很多相似之处:才华出众,都具有强烈的生命意识和个性特征,都具有强烈的叛逆意识等等。然而,历来公认李清照的成就却要远远超出朱淑真,但笔者认为这并非仅仅由于二人才华有高下之别,确是造化弄人,是很多偶然因素合力的结果。如家庭出身,婚姻爱情遭遇,人生际遇,以及叛逆的原动力不同等等。
两个叛逆的女性
李清照和朱淑真是宋代相去不远的两位女作家,她们都具有强烈的生命意识和自我意识,也都在词作和生活中表现出强烈的反传统,反礼教的叛逆精神。
首先李清照叛逆精神在其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的情感,作“闾巷之语,荒淫之词”中体现出来。如:《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等,都是赵明诚游宦时期李清照所写的表现对丈夫的思念和“武陵人远”后的愁绪。有这么多的词作出现,一方面当然是出于情感的自然流露,并且这些词的对象和读者原是李清照的丈夫,她的那些“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香冷金猊,被翻红浪”之词,正是闺阁之情的一种真诚直观的表达,是她情感的外化,表现出“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生活状态;而另一个方面,这种情感的宣泄能得到共鸣。
正因为她和丈夫有着相同的志趣和爱好,她的情感可以外化为词,并能得到丈夫的赏识,甚至能从中得到鼓励。尽管外界对她这种不加掩饰的表达男女思念之情是横加非议,如王灼《碧鸡漫志》中:“易安居士,京东路提刑李格非文叔之女,建康守赵明诚德甫之妻。
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瞻,逼近前辈,在中士大夫已不多得,若本朝妇人,当推文采第一。……作长短句,能曲折尽人意。轻巧尖新,姿态百出。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缙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藉也。但并不影响赵明诚对李清照的认可甚至推崇,他甚至作几十首词想与《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一词较高下。不仅消解了这些非议对她的影响,而且让她能超然于“正统之士”的白眼之外,自由抒发自己的情感。
其次,李清照对于艺术有着精益求精的自觉追求,也有与男子试比高低的气概。李清照才力过人、敏慧过人。更因之作为一名女性,又有着不同于男性作家的细腻纤柔,因此她写出了许多为他人所不及的清词丽句。如“柳眼梅腮”、“宠柳娇花”、“人比黄花瘦”等,不胜枚举。她既有一般女性的明慧、温婉,又有一些男性的豪爽、刚健之气,二者兼而有之。历代词评中也注意到这一点,如沈曾值《菌阁琐谈》中说:“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中苏、辛,非秦、柳也。丈夫气”对“女儿气”的一种理性的导引,使得易安词常常把委婉情思和超脱气度融而为一,自有一派大家风范。
虽为女儿身,但其词作的题材并不限于闺思秋怨,如《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徐培均先生认为此词开端不凡,意象飞扬健劲,意境高远开阔。清黄苏蓼园词选谓之:“此似不甚经意之作,却浑成大雅,无一毫钗粉气,自是北宋风格。]而这“无一毫钗粉气”或许正是其受人推崇的一个重要的隐性原因。
同时,她没有把自己拘 囿于女性的情感世界之中,而性格中多了一份与男子一争高下的好胜之心。 这在她的诗歌创作及《词论》中可得到证明。在《词论》中,她逐个剖析北宋以来名盛一时乃至影响深远的词作者的优劣得失。先不说其是否确切严谨,单就气势而已就不容小视。使得清代沈瑾辑漱玉词抄本评王介甫以下:此论不及乐府指迷所说平允。北宋大家被其指摘殆尽,填词岂易事哉!予素好倚声,读此论后,不敢轻下一语,恐遭妇人轻薄。
可以说李清照着实是一厉害角色,使得掌握话语权的男子也为之缄口。“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到须眉。”此言不虚!正是如此,李清照勇敢地突破了传统文化对女性的束缚,而且得到了世人的认同,可谓幸甚!朱淑真,红颜薄命。据《断肠集序》言:(朱淑真)早岁不幸,父母失审,不能择 伉俪,乃嫁为市井民家事。 一生抑郁不得志,竟无知音,悒悒抱恨而终,岂止颜色如花命如叶耶!朱淑真反叛精神甚至比李清照更强。主要体现在:对礼教的蔑视,对自己独特个性情感体验的大胆宣泄
正是婚姻的不幸,禁囿于闺中,只能用诗词去排遣内心的不满,表达自己的感伤,寄托情思。一般认为朱淑真所嫁非偶,另有情人。
《断肠集》中有很多情真语挚的相思离别的诗作就是为其所作。
如《元夜三首》其三:火烛银花触目红,接天鼓吹恼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赏灯那得功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
那怕是短暂的身体的狂欢,纵使是片刻的温柔缠绵,也希望能好好把握,贪求卿卿我我的片刻之欢,正是其欲望的一种非理性的宣泄。另如《清平乐·夏日游湖》:恼烟撩雾,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这首词写的依然是情人幽会。在黄梅细雨时节,携手走在满是荷花的湖堤。一阵雨来,女主人公无限娇媚,不顾羞怯的倒入情郎怀抱中。但相聚是美好的,也是短暂的,分离归后的失落,竟至“懒傍妆台”!情思愁绪完全没有理性的导引,任其喷薄而出,不加抑制。
徐士俊谓其“太纵”,正是从这一点上对朱淑真的批评。
但这恰是女性特质的体现!她正是以女性特有的敏感、细腻去感受生活,在文学作品中以感性抒发为主少理性的节制。一任情感迸发,一泻千里,不加遏制。更有一种女性的感性情感泛滥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