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声声慢》,中国最著名的女词人李清照最著名的一首词。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悽悽惨惨戚戚”,三句七叠十四字,有着强烈的艺术效果,张端义言:“此乃公孙大娘舞剑手,本朝非无能词之士,未有一下十四叠字者。”
宋朝的张端义说当朝没有能像李清照这样一下来14个叠字的,清朝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赞贺双卿词曰:“用双字至二十余叠,亦可谓广大神通矣。易安见之,亦当避席。”
陈廷焯作比的是李清照的《声声慢》,赞的是清代才女贺双卿的《凤凰台上忆吹箫》: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春遥,问天不语,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贺双卿,其叠词运用之巧,堪称精巧。若单以叠字论,贺双卿的《凤凰台上忆吹箫》自然比李清照的《声声慢》多,不过,贺词给人的感觉是精巧婉致,少了李清照那种大家之气。
比较二人词中透出的不同味道,李清照是清冷,而贺双卿是凄冷,所以更显楚楚可怜。
贺双卿的命运和朱淑真稍像,秀外慧中的才女偏偏嫁了个粗鲁老公,婆婆亦不是善人,经常恶语相向,刚满20岁,贺双卿即香销玉殒。
生活中得不到乐趣,只有诗词才是属于贺双卿的世界,清人黄燮清评其词曰:“如小儿女哝哝絮絮,诉说家常,见见闻闻,思思想想,曲曲写来,头头是道。”
黄燮清这个评论也同样用了一串叠字,这是文人的趣味,像这样的叠字运用,是中国文字的一大特色。
元人乔吉有首《越调·天净沙》曰: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乔吉这首小曲儿字字皆重,读起来清新上口,清人俞樾的《九溪十八涧》诗也部分采用了这种手法:
九溪十八涧,山中最胜处。昔久闻其名,今始穷乐趣。重重迭迭山,曲曲环环路。丁丁冬冬泉,高高下下树。
杭州九涧十八溪景区有副对联即取自俞樾这首诗的后两句:
重重迭迭山,曲曲环环路;
丁丁冬冬泉,高高下下树
国内众多的名胜古迹中,常见迭字联,如张之洞题屈原湘妃祠联:
万顷水光,有几多奇奇幻幻,淡淡浓浓,铺成画景;
千秋韵事,偏如许淋淋漓漓,洋洋洒洒,惹动诗情
苏州网师园“看松读画轩”联:
雨雨风风,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
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
杭州西湖花神庙联:
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
莺莺燕燕,年年暮暮朝朝
某人自题家门联:
红红绿绿家家树;
白白青青处处烟
杭州西湖中山公园联:
山山水水,处处明明秀秀;
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
这还是一副回字联,倒读同样成联:
秀秀明明,处处水水山山;
奇奇好好,时时雨雨晴晴
……
浙江奉化“休休亭”联:
行行行,行行且止;
坐坐坐,坐坐无妨
光绪进士刘尔忻授翰林院编修,供职三年后辞官归故里,为五泉书院主讲。五泉山上有座“青云梯”,山势陡立,好似云梯,行人至此多气喘吁吁,刘尔忻于此撰联曰:
谁教你只管好高,上上上上;
我替尔从容定喘,来来来来
山海关孟姜女庙联更是奇特,联曰: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这副联正确的读法是:
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浮云长,常常长,常长常消。
山东济南趵突泉,有一副故意结巴的迭字联名闻遐尔:
佛脚清泉,飘飘飘飘飘下两条玉带;
源头活水,冒冒冒冒冒出一串珍珠
相传北宋年间有一个阔秀才,此人不学无术,花钱买了个秀才的名号。一天他去城外游山,发现山间流泉甚美,一时诗兴大发,便高声吟唱起来:泉泉泉泉泉泉泉……
秀才口齿灵利绝对不是个结巴,也不是故意结巴着玩儿,这位老兄肚里实在是没货,除了一个“泉”字,他再也吟不出来别的词句。可能是看他卡得脸红脖子粗的太难受,这时忽听背后有人接道:好似珍珠倒卷帘。
秀才听了十分佩服,就回过头来想看看是谁这么雪中送炭,只见来人头戴高帽,胡子挺长,秀才心中一动,不由自言自语道:此人莫非苏东坡?
那人答道:然然然然然然然!
明人李开先的《词谑》记载了一则类似的故事,不过主角是贯云石,地点在虎跑泉,他写了一首《咏泉诗》:
一日,郡中数衣冠士游虎跑泉,饮间赋诗,以“泉”字为韵,中一人,但哦“泉、泉、泉……”久不能就。忽一叟曳杖而至,问其故,应声曰“泉、泉、泉,乱迸珍珠个个圆。玉斧斫开顽石髓,金钩搭出老龙涎。”众惊问曰:“公非贯酸斋(贯云石字)乎?”曰:“然、然、然。”遂邀同饮,尽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