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将血泪寄河山 去洒青州一抔土——李清照的忧国忧民情怀

　　 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18岁的李清照与长她3岁的赵明诚结为伉俪。两人都出身于簪缨之家、书香门第，这是一桩令人歆羡的婚姻。婚后赵明诚先后在东京、莱州（今山东掖县）、淄州（今山东淄博）等地作官，而后屏居青州（今属山东）达10年之久。夫妇俩校雠铅椠，摩挲鼎彝，染翰操觚，编纂《金石录》。婚后20多年是李清照一生中最为惬意的日子，如果没有战乱，她便可能在读书、著述中度过一生了。

　 　但是，世事茫茫，难以预料。靖康元年（1126年）金人铁骑长驱南下，烽烟蔽日，鼙鼓震空，就在这年闰十一月，京城陷落，江山改色。次年，徽宗、钦宗在金兵的押送下，离开桑梓之邦，到山水迢递的异国他乡当阶下囚，刚刚即位的高宗赵构则渡江南逃，去寻找新的安身立命之地。战乱也殃及到普通百姓，44岁的李清照被迫离乡背井，由青州辗转来到赵明诚任知府的建康（今江苏南京）。对南宋小朝廷一味逃跑、不作抵抗的行径，李清照挥笔写下了“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知易水寒”的诗句。“南来”是指南宋君臣，“吴江”原指吴淞江，这里泛指南方，当时寇深祸急，形势严峻，所谓“北狩”其实是徽、钦二帝被俘北上当了亡国之君。“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则反映出李清照企盼朝廷中能有力挽狂澜的贤相良将出现，使宋朝转危为安。东晋偏安江左，与南宋情况类似，当时过江人士一筹莫展，聚集在新亭（今江苏南京南）相对而泣，大臣王导厉声说：“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耶？”及至他为相之后，“荆扬晏安，户口殷实”，被晋元帝称为“吾之萧何”。在李清照看来，倘若南宋也有一个王导式的人物，又何愁恢复无望！刘琨也是东晋的大将，他任司空兼都督并、冀、幽三州诸军事时，在北方边陲屡挫强敌，南宋要中兴，也亟须刘琨这样的人啊！“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首诗是李清照对兵败垓下（今安徽灵壁境内）、自刎乌江（今安徽和县境）的项羽的赞颂。项羽宁愿一死了之，但决不忍辱偷生，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慨！南宋小朝廷却对金人唯唯诺诺，卑躬屈膝，与项羽相比，显得何等渺小！这里，对项羽的赞美反衬出来的是对南宋小朝廷的鄙夷和鞭笞。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顶头风。建炎三年（1129年）49岁的赵明诚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时李清照也因悲痛而染疾，而金兵又步步进逼，建康危在旦夕，她只得流徙洪州、台州（今属浙江），投靠明诚的妹婿和自己的弟弟。她费尽毕生心血搜购的书籍、珍玩，在颠沛流离中损失殆尽，使她痛心不已。人心弯弯曲曲水，世事重重叠叠山。就在她茕茕孑立、飘泊无定之际，竟有人落井下石，诬陷她家以玉壶颁赐金人，这无异是通敌大罪。李清照“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廷投进”（《金石录后叙》）。她风鬟雾鬓，奔波于杭州、明州（今浙江宁波）、越州（今浙江绍兴）之间，为自己辩诬洗冤，最终得以澄清。流年似水，美人迟暮，年近半百的李清照眼见得丈夫物故，国事日非，不禁百感交集，写下了“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淋霪。点滴淋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如今憔悴，但余双泪，一似黄梅雨”等词，哀婉凄凉，读来使人泪眼潸潸，扼腕欷歔！

　 　绍兴三年（1133年）宋高宗派大臣韩肖胄、胡松年为正副使臣赴金国求和，李清照写了两首诗，表达自己对时局的关切。在《上枢密韩肖胄诗》中，她把韩肖胄比作西汉成帝时匈奴敬畏的丞相王商、唐代联回纥征吐蕃的郭子仪，期待他此行不辱使命，大扬国威：“匈奴畏王商，吐蕃尊子仪。夷狄已破胆，将命公所宜。”在《送胡松年使金》一诗中，她慷慨陈词，直抒胸臆：“闾阎嫠妇亦何知，沥血投书干记室。夷虏从来性虎狼，不虞预备庸何伤。”自己虽是里巷寡妇，但爱国之心不敢后人，因此才沥血投书以表热爱祖国的一片悃诚；提醒当政者金人侵略成性，不可不预为防备。她想象韩、胡两人经过开封、洛阳二京时，百姓会万人空巷，箪食壶浆加以迎接：“想见皇华过二京，壶浆夹道万人迎”，那是多么令人激动振奋的事啊！

　 　绍兴四年（1134年）冬，卜居金华的李清照写下《打马图经》一文，她借古讽今，称赞东晋率军伐蜀的桓温和取得淝水大捷的谢安：“生平不负，遂成剑阁之勋；别墅未输，已破淮淝之贼。”她慨叹：“今日岂无元之（桓温），明时不乏安石。”朝中并不缺乏像桓温、谢安这样杰出的人才，只是未得重用而已。步入暮年的李清照为自己不能像花木兰那样建功立业感到遗憾，只有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与将士一道渡过淮水，收复失地：“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不复志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清人李汉章有诗曰：“南渡偷安王气孤，争先一局已全输。庙堂只有和戎策，惭愧深闺《打马图》。”在对比中，让人对李清照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和爱国之情更加钦佩。

 李清照深深眷念着沦于敌手的北方故土，希望获悉家乡平安的消息：“不乞隋珠与和璧，只乞乡关新信息。”她的思绪经常飞越关山，回到了魂牵梦绕的青州：“愿将血泪寄河山，去洒青州一抔土。”作为一代才女，诗词是她的情感寄托，“不将牙慧拾前人，谱出新词字字新”（《续修历城县志》），李清照用她那别具一格的诗词，抒发了自己满腔的忧国忧民之情，也为后世留下了众多脍炙人口的佳作。（作者单位：河南省社科院历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