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是我国词坛一个百花盛开的时代,李清照及其“易安体”更是其中的一朵奇葩。她的词婉丽、清新,历来被后人推祟,被认为“不逊色于唐宋任何一位诗词大家的词后”(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从她存留下来的词作中可以看到,创作对她是很重要的,她高兴时写词,痛苦时也写词,填词成为她生活中很大的一部分内容。
诗词历来是一位作者的心灵寄托,是一个人内心无所遮掩的袒露。作为百年不遇的才女,李清照以女性所特有的惠心抒写着她多灾多难的人生,也抒写了她清新脱俗的自我形象。从李清照词来省识她的春风面目,当然也就别有兴味了。
1李清照诗词的自然特征
山水不仅是诗人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也是诗人的心结。早在先秦时期,且不说道家的齐万物,《诗经》的比兴,即使是最偏重社会人伦的孔子,也早有“暮春者,春服既成”,“浴乎沂,舞乎雩,咏而归”的回归自然之想。从诗人诞生之日起,自然就与诗结下了不解之缘。
李清照出生于一个优越的家庭环境,具有较高的文学修养,这使她有条件在欣赏自然景物的绚丽风采时,能于自然中陶冶性灵,与自然融为一体。因此,终其一生,李清照都无时不以词描写自然,以自然抒写自我。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如梦令》一词勾勒出一幅荡舟晚游图,热情赞美大自然的绚丽多彩,表现出她本人热爱自然的浓厚情怀。当然,这类清新明快的作品在她词作后期就几乎没有了。而她后期无论是“愁”还是“恨”,大都仍是以自然物作为载体的。“断香情怀恶,西风崔衬梧桐落”。落花、西风、梧桐、用自然界的凄美表达内心的愁苦。她的词作几乎充满了大自然的景物。她借菊述怀,咏梅诉苦,见大雁断肠、见落花伤心,听流水怀旧,在黄昏中哀愁。她欣赏自然美,热爱自然美,自然与她生活是密不可分的。
“湖上风波来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萍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怨王孙》在一个少女眼中,自然风光显得那样丰富,那样热情,每一山每一水是那样的可亲可爱。这样的风光,不仅是一个少女坦率、纯真的情感的显露,也是自然的本色和原色。然而,由于观赏者所具有的社会属性,必然使诗词中所描绘出来的自然风光也具有了社会属性,成为人的情感的投射。花常开,花亦常谢;春常来,春亦常去。自然的法则一到诗人眼里,就成了“红衰翠减”的惜春之情与美人自怜,于是,青春活泼的少女,就有了“秋已暮,红稀香少”的淡淡的闲愁。李清照的《如梦令·昨夜》对“海棠依旧”中“绿肥红瘦”的敏锐的体验,不就是一种红颜薄命的人生感叹吗?许多词评家都喜欢将李清照早期词的格调定为“活泼”“爽朗”,正是没有看到李清照词的个性特点。
前面说到,李清照是一个深谙传统诗歌的作家,历来中国诗人的士大夫情结,不可能不对她产生影响。也许,处在少女时代的李清照,尚未意识到这一点,但传统诗人的士大夫情结,早已在诗人潜意识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这种情感逐渐日趋明朗化。在《多丽·小楼寒》中,李清照所抒写的就不仅只是一种“绿肥红瘦”与“红颜薄命”的人生比拟的叹息,更是一种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士大夫形象的自我写照。“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李清照一生,将屈原、陶潜作为自己的人格理想的标准,她一生都种菊、爱菊,在她的《漱玉词》中屡屡写菊、言菊,正是李清照这一个性特征的自我写照。
李清照的晚年,身遭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写在词中的自然山水,更是别有一番景象。《清平乐·年年雪里》已不再写雪中梅花的风姿,梅花成了记忆的引子;《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中双溪的春光“尚好”,但只言“闻说”而不着其面目;到《声声慢·寻寻觅觅》,眼前的淡酒,过雁,黄花,梧桐,细雨,等等,无一不是“旧时相识”,生活中的一草一物,都不再是眼前物,而处处如梦了。李清照后期词中的自然山水景物,全成了“愁”的化身。这种愁,当然有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愁苦,有美人迟暮、孤独无依的愁闷,但这只是造成“愁”的直接原因,只是“愁”的外在表象。事实上,这种愁苦与前期词中那种潜在的淡淡愁绪是一脉相承的,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愁苦中不断叠加了深广的社会内容,从而使这种愁苦越来越显性化,越来越浓厚、丰富,以至于达到“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