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之前,女性中还有谢道韫、张彤云才名远播。人们常常拿这三个人作比较。称谢道韫有林下之风,张彤云有闺房之秀,而李清照,出乎意料地将这两种特质集于一身。同时代的人,盛赞她是“闺阁中之苏辛”,后来者,则称她“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

古代文学硕士出身的慕容素衣,在其所著的《浮世清欢,岁月安好》写道:“‘亦是林下风,亦是闺中秀’的评价对李清照来说,是十分贴切的,她的性格,正是柔情中有清狂,婉约中见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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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说呢?慕容素衣在这本书里,从李清照的生平以及词作赏析中做了独特的分析。

首先我们来看李清照的出生环境和闺阁时期。

公元1084年,李清照出生在山东章丘县明水镇。那一年,正是宋神宗元丰七年,大宋尚未遭逢战乱,文化繁盛,词坛名人王安石、晏几道、苏轼、秦观、晃补之、周邦彦等群星闪耀。李清照生得恰逢其时,吸收了这一时代的艺术文化精华。

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本人也以文章扬名,名列“苏门后四学士”之一,与苏门子弟多有诗文往来,是闻名一时的雅士。他非常赏识女儿的聪明才智。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李格非不仅鼓励她读书,还鼓励她博览群书。并亲自将她带到汴京教养,为她寻觅良师,带她参加文人集会。使得李清照开阔了眼界胸襟,并能和以男性为主导的文人圈子一直保持密切的互动。

李清照自身聪明好学,才华横溢,在相对宽松的社会环境、开明的家庭教育中又形成了男子般的胸襟。她不想让写作诗文变成闺阁中的自娱自乐,她试图争取世人的认可。

那首中学时都读过的“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以及“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让她名动京都,驰名文坛。

她不满足于此,17岁时,主动写出两首唱和张耒的咏史诗,张耒的《读中兴颂碑》在当时广为传颂,全诗对唐明皇宠爱杨贵妃导致“安史之乱”进行了谴责,歌颂了郭子仪等中兴唐室的战功。得到刚即位的宋徽宗的称许,给当时的人们带来“中兴“之望。

李清照读此诗后,作“夏商有鉴当深戒,简册汗青今俱在,君不见当时张说最多机,虽生已被姚崇卖”等语。两相对比,我们不难发现,清照的史识明显高出张耒。诗中,她并没有停留在歌功颂德的层面,而是剑指叛乱之源,对所谓的“中兴”进行了冷静的反思 。

少女清照,初次显露了她在创作上的野心:不满足称雄于闺阁,更要和男儿比肩。而诗中之意,也颇得其父的一个“真”字。

接下来跟着慕容素衣来看看李清照在与赵明诚的婚姻生活。

宋朝人十分爱才,有才华的女子也备受关注。李清照身负绝学,在婚恋市场上受到追捧。自她写咏海棠的“绿肥红瘦”这一千古名句后,太学生赵明诚就已倾心于她。

李、赵邂逅之初,李清照有一首《点绛唇》十分传神:“和羞走,倚门回望,却把青梅嗅”。这首词正是描绘的李清照自己初见情郎的娇羞之态,可以算得上是婉约派的绝佳之作。而她婚后所作《丑奴儿》中的“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则近于直露挑逗,可见得清照行文无所顾忌的独特之处,与同时代的“淑女”们相比,大胆而前卫,豪放之风隐现。

李清照、赵明诚这对夫妇历来为人称羡。有“夫妇擅朋友之胜”之说,两人不仅情意相通,更有诗词文学和对金石文物的共同爱好作为感情纽带。两人都把精神看得比物质更重要。赵明诚初婚时并无经济来源,为支持他的金石收藏,李清照不惜典当心爱的衣物首饰。李清照这种安贫乐道个性来自于父亲李格非的身教,更来自于内心的追求,她已与广大士人一样,心中充满对“道”的向往,抛却了一般女性对外在物质的执着。

与赵明诚在青州田园归隐的十余年中,清照生活上甘于朴素,收集起书籍、文物来却愿意倾其所有。在丈夫致力于《金石录》的撰写时,清照也没有停止自己的创作,赫赫有名的《词论》就作于此时。

《词论》一文,正是清照“直欲压倒须眉”的一篇力作。这篇论述文章长不过千余字,在词学史上的地位却值得一提,不仅是有史以来第一篇系统的词论,而且是第一篇出自女性之手的评论性文章。在《词论》中,当世名家乃至前辈词人,都受到了她的指摘。她对前辈词人缺点的批判和否定,正是为了树立自己心目中的词体规范,也就是“词别是一家”。

《词论》显示了清照不同于常人的野心。在那个所有的评判规则都由男性制定,女性只能臣服的年代,只有她敢于跳出来,挑战已有的观念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来。

李、赵二人的安逸生活很快被战争打破。偌大的世界,已经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夫妇二人随朝廷南渡至江宁(今南京)。

亡国之恨,思乡之情,如何才能忘记呢?李清照在她的《菩萨蛮》中,给出了答案: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以南宋的怯弱,根本没有收回失地的希望。故乡,是注定回不去了的,只有在醉梦,才能故地重游。

宋室南渡后,高宗只顾苟且偷安,一味求和,引起知识分子不满。清照此时关心的重点,也从个人的悲欢离合扩大到了国家的命运起伏上。曾作诗说:“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又说:“南游尚觉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恨南宋无忠臣良将,更质问高宗:你的父兄尚在北方受苦,你怎能如此懦弱胆小?那首千古流传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更是与人们心目中的温婉形象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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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素衣称晚年的李清照仍是宁为玉碎,心系家国。

赵明诚去世后,李清照漂泊于陌生的南方,年近半百,孤苦伶仃。这时,发生了后世争议不止的“再适张汝舟”事件。

绍兴二年,李清照病中无依,张汝舟闻讯而来,极尽体贴关怀。病中的李清照,误信他的一片“真心”,决定以风烛残年之身,再嫁张汝舟。

谁知张汝舟狼子野心,曲意逢意,原是为了清照手中的文物。清照识破他的用心,不肯交出文物 。张妆舟希望落空后,对清照冷嘲热讽,乃至拳脚相交。

清照不堪忍受,和离不成后,不顾自己的名人身份,决然状告丈夫,坚决离婚。“妻告夫”在当时实属少见,加上清照本身的知名度,让这个案子沸沸扬扬。李清照铤而走险,表明了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她的所作所为,与那些温柔和顺的大家闺秀不同,也和那些恪守规范的世家才媛不同,称得上是惊世骇俗。她本人也称得上是一个争取婚姻自由的先行者。暮年再嫁,是对于爱、对好美好婚姻的勇敢追求;告夫闪离,则是为了摆脱痛苦的家庭生活。这样过人的勇气、这样坚决的态度,即使在现代的女子中也不多见。

摆脱小人张汝舟后,虽是贫病交加,李清照依然有乐观轻快的时候,“枕上诗词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依然透露出乐观与热情。

虽则李清照此时作为一个流落民间、无依无靠的寡妇,却仍然心系家国,“欲将血汗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这是一个北地遗民还我河山的呐喊。能写出这样的诗,说明李清照已经从一己的悲欢之中超脱出来,将个人沉浮和国家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这正是她高了一般女性诗人的地方。

纵观李清照的一生和她的创作。不论是少女时期的身心舒展,还是婚恋中的情趣与决绝;不论是《如梦令》中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还是“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都生动再现了“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的气概。也正符合慕容素衣在这本《浮世清欢,岁月安好》中对她“一半婉约,一半豪放”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