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说,“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而李清照也用她半生凄苦,偿还了半生幸福。假如人生可以重来,明诚未死、北宋未亡,无丧夫之痛、无南渡之苦,没有遇到花花公子臭流氓张汝舟,李清照的人生就像她的名字,如一轮清月朗照大地般美丽,就像她的号“易安”一样而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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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不会打盹,命运给了李清照挫折,同时也给了她五彩妙笔,让她不仅是闲愁几许的小女子,更是心怀家国的大丈夫。可以设想,没有她后期寄托深远的作品和那些令男人都自愧不如的豪放诗词,李清照和那些善于填词作赋的市井女子有何二致,顶多和朱淑真、魏夫人等才情女子一样在闺怨词的大花园中摇曳生姿,成为宋代文人吟风弄月酒酣耳热之际的谈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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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李清照不是个小女人,而是个大丈夫。清代沈曾植的《菌阁琐谈》就说“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之中苏、辛,非秦、柳也”。比较典型的是《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在词中,李清照仿佛化身九天神女,于广袤无垠的太空,管它“路长”与“日暮”,在九万里风的推动下,飘然而行,词中洋溢着一派豪放之气。除了词,李清照更擅长用诗来表达自己慷慨丈夫气。“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八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如此笔力千钧,谁能相信是出自一个柔弱女子之手?“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如此勇敢的讽刺,北宋几个文人敢如此大胆?“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青州一抔土”,对故园如此的怀念和挚爱,那些仓皇南渡至死未归的文臣武将,哪一个不羞愧万分?李清照无与伦比的艺术洞察力和敢想敢说的性格,让她成为一个优秀的文艺批评家。她留下了一篇现在已经残缺不全的《词论》,不但评价了唐宋诗词的成就与特点,还批评了当时几乎所有的著名词人。柳永、张先、宋祁、晏殊、欧阳修、苏轼、晏几道、贺铸、秦观、黄庭坚等人,有成名已久的文坛领袖,有身居高位的达官显贵,还有风靡全国粉丝遍地的流行歌手,管你新党还是旧党,婉约还是豪放,反正谁红就批评谁,甚至他的太师父苏东坡。如此自信,非但一般女性诗人不能匹敌,整个文学史上也没有一个男性诗人可以与之比肩。我们读了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可以发现,其言辞之温和,根本无法与李清照的词论相比,因此,司空图那叫文学评论,而李清照的词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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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李清照的愁绪,是整个王朝的愁绪;李清照的悲剧,其实是千千万万普通百姓,在社会动荡中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的悲剧。所以,不要说性格决定命运,而应该是,王朝的性格决定民众的性格,王朝的命运决定人民的命运。李清照的国破之凄,丧夫之痛,南渡之苦,和千千万万人无以言说的悲哀汇聚凝结,形成如山岳湖海般的苦痛,所以,易安居士不易安,蚱蜢舟注定载不动整个宋代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