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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说到宋朝,那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时代。


  • 它重文抑武太过,终至国防薄弱,在外交上,便始终以低姿态出现;然而在风物人情上,它却在传统的基础上,渐趋民风开放,具备平民化、世俗化的特点,呈现出现代化的曙光。


  • 在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的词里,我们便可窥见一斑。


  • 清照是个富养的女孩儿,又嫁了门当户对的赵明诚,所以她的前半生是闲适的,恰是这闲,让她写下了不少有情趣的诗词,细读她写汴京生活的四首词,让人体会到宋代,尤其是汴京的风俗人情。


  • 一、秋千架下,来一场相亲


  • 《点绛唇》


  •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沾衣透。

  •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 秋千戏、水秋千

  • 前半部分,写的是一个娇俏少女,正在玩一项宋代非常流行的游戏——秋千,又叫秋千戏。

  • 秋千戏起源于北方的少数民族地区。《古今艺术图》记载:

  • “秋千,本北方山戎之戏,以习轻趫者。后中国女子学之,乃以彩绳悬木立架,士女炫服,坐立其上,推引之,名曰秋千。”

  • 秋千在南北朝时期传入民间,唐宋大为盛行。据史料记载,宋代皇帝祭祀祖宗的惯例是“上元结灯楼,寒食设秋千,七夕设摩喉罗”。

  • 有趣的是,北宋中后期,在秋千的基础上,还出现了一种叫做“水秋千”的杂技运动,汴京的金明池就进行过这种表演。《梦梁录》记载:

  • “又有两画船, 上立秋前, 船尾白戏人上竿, 左右军院虞候监教鼓笛相和。又一人上蹴秋千, 将平架, 筋斗掷身入水, 谓之水秋千”。

  • 先在水中置两艘画船,船上竖起高高的秋千架。在鼓笛的伴奏声中,杂耍的艺人依次登上秋千,把秋千荡起来,到踏板与木架顶平行的时候,艺人腾空而起,翻一个漂亮的筋斗以后,钻入水中。其实,这就是现代花样跳水的前身。

  • 每当水秋千表演的时候,上至皇帝妃子,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竞相观看,热闹异常。

  • 较为开放的相亲

  • 这首词后半部分写的是,李清照正擦着汗呢,这时候突然有客人来访了,,李清照一看见他,慌得鞋子都没穿,只穿着袜子就跑了,跑的过程中,金钗还给掉了。纵然是这样,她忍不住躲在门后又去看他,还假装嗅青梅。

  • 这来访的人,搞不好就是赵明诚,他早就听闻了名动京城的她,找个借口来看看她是完全可能的,这是一次当时风俗允许的相亲。

  • 宋代的少男少女们,对婚姻有一定的自主权,所以婚前是可以见个面,甚至是约会的。吴自枚的《梦粱录》记载:

  • “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或借园圃,或湖舫觊内,两亲相见,谓之相亲。男以酒四杯,女则添备双杯,此礼取男强女弱之意。如新人中意,则以金钗插于冠髻中,名曰插钗。若不如意,则送彩缎两匹,谓之压惊,则姻事不谐矣。既已插钗,则伐柯人(媒人)通好,议定礼,往女家报定。”

  • 这么一看,这个相亲的程序还挺开明的,要是看上了,男方就给女方插上金钗,然后就要通过媒人来定礼了,要是没看上,男方就要送两匹彩缎,表示歉意。

  • 不过,相亲也不全是男方占主动,女孩儿也可以相男生,尤其是权贵人家的女儿。不过这相的方式就要隐秘多了,一般由长辈出面将男生约家里来,女生躲在窗后或帘后偷偷相看,叫帘后选婿。

  • 二、谁说戴花是女生的专利

  • 《减字木兰花》


  •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 宋代女子并非只能守在深闺,这不,新婚燕尔的李清照,就随着赵明诚逛街来了,买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戴在头上,还非要问问夫君,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

  • 宋人对花,那简直是狂粉,不光喜欢在家中插花,还喜欢将花簪戴在发髻或帽冠上。与现代不同的是,宋代不光妇女戴花,男人特别是士大夫也戴花,在重要的聚会上,皇帝和大臣都会戴花。王巩在《闻见近录》中说:

  • “季春上池,赐生花。而自上至从臣,皆簪花而归。”

  • 这里的生花,指的就是鲜花。 

  • 人都爱花,对花就有了市场需求,大规模的种花开始出现,种花与嫁接技术也迅速发展,鲜花贸易也开始兴盛。都城汴京,因此四季花开不断,卖花人沿街叫卖,也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东京梦华录》记叙汴京的春天:

  • “是月季春,万花烂漫,牡丹芍药,棠棣香木,种种上市,卖花者以马头竹篮铺开,歌叫之声,清奇可听。”

  • 除了沿街叫卖的花贩,宋朝的产花地会定期举办花市,据史料记载,成都有“二月花市”,扬州“开明桥之间,春月有花市焉”。汴京已经有了花店。

  • 三、与旅游相关的种种

  • 《庆清朝慢》


  • 禁幄低张,雕栏巧护,就中独占残春。

  • 容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

  • 等得群花过后,一番风露晓妆新。

  • 妖娆艳态,妒风笑月,长殢东君。


  • 东城边,南陌上,正日烘池馆,竞走香轮。绮筵散日,谁人可继芳尘?更好明光宫里,几枝先近日边匀。金尊倒,拚了画烛,不管黄昏。

  • 这小日子甜得,他和她,不仅相携逛街,还一起郊游踏青。

  • 近郊游玩,远行旅游,也是宋朝人最爱干的事儿之一,而且从假期到出行,到服务,有跟现代人类似的情形。

  • 清明踏青黄金周

  • 宋代清明节又称踏青节,正是全民踏青的好时节。加上清明前两天是寒食节,朝廷允许公职人员连休七天,刚好形成一个度假的黄金周。这下郊外就热闹了,《东京梦华录》记载:

  • “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都城之歌儿舞女,遍满园亭,抵暮而归。”


  • 免费公园

  • 每年3月1日到4月8日,汴京最繁华的皇家园林,金明池与琼林苑,会免费对外开放,甚至一部分宫殿也不禁游人。《东京梦华录》说,在这段时间内,“虽风雨亦有游人,略无虚日矣。”

  • 在此风气下,很多达官贵人的私家园林也向外开放,韩琦在相州修了一座园林,就不禁游人,他在《安阳集编年笺注》卷二一说道:

  • “遇寒食节,州之士女无老幼,皆摩肩蹑武来游吾园。或遇乐而留,或择胜而饮,叹赏歌呼,至徘徊忘归。”

  • 这些私家园林不收费,不过通常游客会给园丁一些小费,俗称“茶汤钱”,可见,园丁应该是提供茶水的。

  • 出行租马

  • 在汴京,马和马车是常见的出行工具。今日我们在街边招手,会有出租车停下来,而在汴京,也有“出租马”。《东京梦华录》说道:

  • “寻常出街市干事,稍似路远倦行,逐坊巷桥市,自有假赁鞍马者,不过百钱。”

  • 与此相应的是,北宋的士大夫大多不喜欢坐轿,认为那是“以人代畜”,是对人的不尊重。体娇力弱的女子就另当别论了,她们不光坐轿,轿帘还是敞开的,轿子上插满了刚采的鲜花。她们又何尝不是春日里的一抹亮色呢?那缘定终身的一眼相中,很多就在这时发生,这也可见宋代风气的开放。

  • 职业导游

  • 随着旅游业兴盛,出现了以导游为生的市民,他们叫“闲人”,“能文、知书、写字、善音乐”,可见,得有一定的才艺,脑子还要活泛,因为要“专精陪侍涉富豪子弟郎君,游宴执役”,“专为探听妓家宾客,赶趁唱喏,买物供过,及游湖酒楼饮宴所在,以献香送欢为由,乞觅赡家财”。他们不光要陪富家子弟游乐宴饮,还要替他们打探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地方,以此来获得报酬,工作性质可不是近似今日的导游么。

  • 还有一种叫“四司六局”的机构,也提供导游服务。《梦梁录》说:

  • “欲就名园异馆、寺观亭台,或湖舫会宾,但指挥局分,立可办集,皆能如仪。”

  • 四、在元宵灯海里,谈一场恋爱

  • 《永遇乐》


  •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

  • 这首词不是李清照年轻时所作,却是在后半生飘零落拓的日子里,对少女时代元宵夜游的怀念。这一句,道出了元宵节的特色。

  • 打扮得漂漂亮亮赏灯去

  • 汴京最热闹的,莫过于元宵节的夜晚,美女最多的,也莫过于元宵节的夜晚。这一夜,她们盛装出行,“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销合金、蝉貂袖、项帕,而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若非这样,又怎么称得上那华彩的灯光秀呢?

  • 美女到底多到什么样呢?一个有趣的细节或许可以说明。《梦梁录》记载:

  • “人都道玉露频催,金鸡屡唱,兴犹未已。甚至饮酒醺醺,倩人扶着,堕翠遗簪,难以枚举。”

  • 于是,一些市民等人散后,带着小灯去街上检视,往往能捡到不少贵重首饰,时称“扫街”,可不是打扫卫生的那个扫街哦。

  • 你可认识那些灯

  • 除了美女,上元夜最多的当然是灯。宋朝的皇帝,对元宵灯节都是亲自抓,所以那灯的花样品种,也是年年更新,日益奇巧。

  • 不同产地的灯有不同特色。苏州灯直径可达三四尺,用五色琉璃做成。福州的灯有的用纯白玉制作,耀眼夺目。新安灯连圈骨也是琉璃做的,精妙无比。

  • 不同品种的灯有不同特色。《武林旧事》介绍了当时一些著名的灯品。无骨灯。用绢囊包着粟,烧好后去掉粟,看上去就像透明的玻璃球。珠子灯。以五色珠为网,下垂流苏,多以龙船、凤辇、楼台故事为表现对象。羊皮灯。雕刻精致,饰以五颜六色,看着像皮影戏。罗帛灯。画着百花、细眼,夹杂着红白的颜色。绢灯。画着人物,写着诗词和藏头隐语,可以说是灯谜的开端。

  • 灯海里藏着多少情侣

  • 这样华灯璀璨的浪漫节日,不谈个恋爱真对不住这良辰美景。“公子王孙,五陵年少,更以纱笼喝道,将带佳人美女,遍地游赏。”(《梦梁录》)《大宋宣和遗事》则说:“那游赏之际,肩儿厮挨,手儿厮把,少也是有五千来对儿。”

  • 李清照的少女时代和新婚之初,就生活在汴京这样的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我们透过她的四首词,只是窥见了宋代风俗的一角,然而这一角,已足以让我们感受到它的时尚与风情了。


  • 参考:

  • 《浮世清欢,岁月安好》,慕容素衣


  • 《宋:现代的拂晓时辰》,吴钩


  • 《假装生活在宋朝》,马骅


  • 《宋代种花、赏花、簪花与鲜花生意》,汪圣铎


  • 《东京梦华录》,宋代,孟元老


  • 《梦梁录》,宋,吴自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