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金色的华年里,我曾经不止一次在浙赣铁路线上匆匆来去,和浙中的历史文化名城金华擦肩而过。我知道,李清照的“八咏楼”在等我去登临,而她的“双溪”也在等我去远眺,这是已经预定了八百多年的一场约会,今生我必须践约,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有缘成行,如约而往。
清人沈谦有“词家三李”之说。他所说的“三李”,就是盛唐的李白、南唐的李煜和南北宋之交的李清照。李白不必多说了,我自认他是我的先祖,我的血管里奔流的是他未冷的热血,我曾不止一次撰文赞美他的诗章;李煜也无须多说,他有幸生而为诗国的天才,却不幸做了人间的帝王。至于李清照,她的词我在孩提时代就已朗朗成诵,幼时在父亲的案头读到她的《漱玉词》,也曾以与她同姓为荣,她的许多清词佳句,一见难忘地铭刻在我青涩的记忆中,及至年长,更是年复一年镂刻在我生命的年轮里。风晨月夕,她的带有浓重山东济南口音的低吟浅咏,豪唱高歌,常常穿越八百年的时间隧道,从遥远的那一天崩地坼的时代隐隐传来,在我的心头荡起余音袅袅的回声。
李清照原籍山东济南章丘明水镇。她天赋甚高,又出身诗礼簪缨的门庭,父亲虽是朝廷官员,却是一位博通经史的学者,诗文双擅的文学家。母亲王氏,系状元王拱辰的孙女,家学渊源使她亦善文章。先天的禀赋与后天的熏陶,少女时代的李清照的诗才,就像春天的早霞,清新明丽在东方始明的天边了。李清照十八岁时,嫁给比她大三岁的太学生赵明诚。赵明诚是丞相赵挺之的季子,不仅擅长诗文,尤其爱好金石书画,他们既是天作之合也是志同道合,“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金石录后序》)。感月吟风多少事,先在青州,后在莱州,他们度过了一段整理文物图书与互相唱和的诗意岁月,虽然不能说夫妻之间没有波澜与曲折,但那种“夫妇之情而兼朋友之义”的关系,令千载之下的我们仍然不免为之心驰神往。“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这也是李清照的早期作品,怜惜百花,珍惜春光,“绿肥红瘦”一语不仅当时天下称誉,也成了传唱后世的名句,以至于明代的茅瑛还要一厢情愿地说“易安,我之知己也”,他说现在真正懂得李清照作品的人很少,他自当前往南宋去和李清照为友,尽管他的这一单方面的愿望已无法征得李清照的同意。
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兵不血刃地取得了后周弱主的天下,而重文轻武高度集权中央的政策,使得宋王朝开国伊始就未能恢复汉唐的旧疆,并始终战栗在北方强敌弓劲马肥的威胁的阴影之下。联金灭辽已是战略上的大错,大错之后又错上加错,对金缺乏必要的警惕与边备。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徽宗朝廷上下较之前代更加昏聩与腐败,整个国家如同一幢破败的屋宇,基脚动摇,房梁朽损,遇上外来的雨骤风狂,要想不忽喇喇大厦倾已是不可能的了。靖康元年(1126年),金兵南下而牧马,北宋败亡,至高无上的徽、钦二帝也一旦归为臣虏,这就是岳飞《满江红》词中所长叹的未曾洗雪的“靖康耻”。国家不幸诗家幸,像李清照这样一位弱女子,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妇人,生活范围狭窄,生活体验不广,如果不是在山河破碎中仓皇南渡,在流离道路中家败人亡,目击伤心百姓的苦难,刻骨铭心自己的遭逢,我们很难想像即使终其一生她会写出多少不朽之作,至少,她似乎不太可能占有中国古代妇女文学史的首席地位,更不可能与最杰出的男性作家分庭抗礼。在中国古典诗歌的天宇上,灿烂的星光绝大部分是属于男性作家,封建夜幕中的女性只有极少数才能破“幕”而出,李清照,就是昨夜星辰中光芒最为亮丽的一颗。无论我们如何寻寻觅觅,再也找不出一位诗中巾帼可以和她媲美,清末秋瑾的诗词之才虽然大放异彩,但天不假年,何况她的主要精力不是投于文韬而是革命的武略,无论是诗才和栋梁之才,秋瑾都被漆一样的黑夜过早地扼杀了,真是令人扼腕叹息!李清照,在整个封建时代是词名与诗名并盛的女作家,清人陈廷焯《云韶集》说她“两宋词人能词者不少,无出其右矣”,这虽然未免过于偏爱,但在他之后的李调元于《雨村诗话》中说的是“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他用的是“直欲”这种意愿性的模糊语言,即使是最杰出的男性作家,对此应该没有也不必有太多的意见。
绍兴四年(1134年)九十月间,金人及伪齐合兵进犯淮上,攻滁州、亳州与濠州,兵锋直指临安,这是一轮新的地震波,南宋偏安之都的临安当然为之震动。几经辗转漂泊,刚刚在临安稍事喘息的李清照,只得以五十一岁的垂老之年,在秋风肃杀中溯富春江而上,乘船避难金华,半途经过桐庐,“涉严滩之险”,即东汉严子陵隐居垂钓之处,作有《钓台》一诗:
巨舰只缘因利往,扁舟亦是为名来。
往来有愧先生德,特地通宵过钓台。
严光(前39年—41年),又名遵,字子陵,会稽郡余桃县人,幼时与刘秀同窗。刘秀后来成为东汉的开国之君汉光武帝,严光先是改名隐居,后来被召至东都洛阳委以谏议大夫之职,严光拒受而归隐于富春山,桐庐富春江畔下临七里泷峡谷的“东台”,即他的垂钓之处。“君为利名隐,我为利名来。羞见先生面,黄昏过钓台”,以前就曾有作者失考之诗,李清照触景生情,改写了前人这一作品,自嘲而兼他嘲。她嘲讽自己在乱世之中尚未摆脱名缰利锁,苟活偷安。这,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了,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包括身居高位者在内,敢于自嘲勇于自省?乐于直面自己和人生的真相?多的是文过饰非,涂脂敷粉。除了自嘲,李清照更是嘲讽国难当头时那些达官贵人和皇亲国戚,他们只顾一己的荣华富贵,在敌人面前不是奴颜婢膝,就是望风而逃,完全没有先生之“德”———做人的气节与尊严。
二
八百多年后的一个深秋时节,为了追寻李清照的遗踪,由友人骆寒超、吴泽顺、陈玉兰陪同,我来到金华。
从1134年夏末秋初,到次年差不多同一时节,李清照在金华居住了将近一年。金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经济繁荣,人才辈出,素有“小邹鲁”之称,南宋时还称为“陪都”。骆宾王、张志和、宗泽这些著名的文人志士,都出生于此。今日的金华,已另是一番新貌。双龙大桥横跨于婺江之上,江北为旧城,如果你在古老的街巷中踯躅,发思古之幽情,恍兮惚兮,一不小心也许还会走进遥远的古代;江南为新城,白日高楼摩天,入夜珠光遍地,完全是一位现代的白马王子或红颜丽人。李清照当年的金华古城因年代久远,当然已经完全去向不明,就连她当年寄居的陈氏宅院,也只知道是在八咏楼下的“酒坊巷”中,但人非物也非,现在已没有任何考古学家能指出它的具体位置。只有她高歌过的“八咏楼”毁而复建,至今仍屹立在婺江之边,高踞金华市城区古八咏门的城头之上,召唤远近的有心的游人登临朝拜,而她低咏过的“双溪”呢,至今也仍然汩汩而滔滔,像两根至今仍没有锈哑的琴弦,将千年往事弹唱到今天。
由泽顺驱车载我们直奔今日“八咏路”所在地之“八咏楼”。车到江边的开阔地带,抬头仰望,依山而建,上出重霄的八咏楼,就和前人诗句一起前来压人眉睫了。楼高数丈,石砌台基高达八米,共有石阶七十余级。南朝的文坛领袖沈约,在南齐隆昌元年(494年)任东阳郡即今日之金华的太守,始建此楼。初名“玄畅楼”,因避皇帝之讳,改名“元畅楼”,楼龄至今已有一千多年了。
八咏楼依山而建于古城门之高台,高峻的地势将它簇拥而上,排开四周的风景,高过城内所有兴亡匆匆的建筑,也高过宋元明清所有帝王的宫殿。楼高两层,楼深三进,后楼的厅堂中有坐北朝南的李清照塑像一尊,愁眉深锁,这正是她的垂暮之年。不过,看到我们进来并致问候,她似乎愁眉略展而在微微颔首,远从八百年前向我们递来一声应答,用北方的乡音。她身后有一帧宽大的横幅展开,其上所书正是她《题八咏楼》那首千古绝唱:
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
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李清照生长在英雄气盛的北方,她虽然是一个弱女子,但其性格却倜傥豪放而有丈夫气,所以前人就曾说‘玩其笔力,本自矫拔,词家少有,庶几苏、辛之亚。’”我说:“何况她认为‘诗词分畛’,因而她的作品词风婉约而诗风豪健。这首诗,前两句写时间,后两句写空间,气势何等豪壮。岂料纤纤素手,竟然能挥洒出如此杰句雄词,压倒了自沈约以来所有为此楼题诗的作者!”
熟稔文学典故与江浙形胜的陈玉兰说:“晚唐诗僧贯休是婺州兰溪人,其《赠钱尚父》诗有‘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之句,唐代女诗人薛涛《筹边楼》诗也有‘平临云鸟入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之辞,李清照化用前人成句而有出蓝之美,从‘水通’与‘气压’两个方面补足了‘江山之胜’。她感叹的是如此大好江山,如今却疮痍满目,风雨飘摇。”
“李清照南渡之后,建炎三年(1129年)和赵明诚路过安徽和州,于乌江镇的凤凰山上瞻仰项羽庙,写了一首《乌江》,后来因版本不同又题作《夏日》或《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泽顺接过话头:“她一写人物,一写楼阁,都是慨当以慷,忧思难忘。她言在此而意在彼,其‘矛头所向’,是以宋高宗为首的妥协偷生的统治集团啊!”
“泽顺兄所言极是。李清照还有‘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的断句,可以互参。不过,这首诗的主旨,还是‘江山留与后人愁’一语。”寒超说:“这是全诗的关键句,而‘愁’字则是全篇的关键词。李清照是一位忧患诗人,出生于金华的当代大诗人艾青,也是一位忧患诗人。”
“李清照在金华还写了《打马赋》和《打马图序》。”我说,“表面上是写她发明的一种博弈之戏,实际上是‘纸上谈兵’,而且是不可能驰骋沙场的女子谈兵,寄寓的是她渴望恢复中原而报国无门的悲哀。曲终奏雅的结尾,不就是‘满眼骅骝杂騄駬,时危安得真致此?老矣谁能致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吗?”
我们在李清照像前高谈阔论,不知她听到后有什么感想?她词中歌咏的“双溪”,就在“八咏楼”前面的不远处,于是我们穿过中庭登上前楼。婺江的波光水影早已推窗而入,而前面俗称‘东港’、‘西港’的‘武义江’与‘义乌江’的合流之处,就是李清照《武陵春》词所说的“双溪”了: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古来写愁情的诗词多矣,李煜《虞美人》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观《千秋岁》有“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贺铸《青玉案》有“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而首创以“舟船载愁”意象的,则是苏轼与秦观在扬州分别时所写的《虞美人》词:“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然而,且不论“舴艋舟”与“许多愁”的意象叠加手法的新创,以及“载不动”的妙想巧思前无古人,即以愁情而论,以上作者所抒的情都还比较单一,远不及李清照愁情的丰富、复杂和深广,她已明言“许多愁”了,而未及明言的兵燹战乱道路流离之苦,国势江河日下中兴无望之伤,中年丧偶形影相吊之痛,被骗再嫁而遇人不淑之悲,无子无女形单影只之凄,乃至党争不已株连波及之惧,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一齐纷至沓来,真不知李清照柔弱的双肩,怎么担得起那绝对超负荷的重量?当代台湾名诗人余光中年轻时写有《碧潭》一诗,其中有句是“如果碧潭再玻璃些/就可照我忧伤的侧影/如果舴艋舟再舴艋些/我的忧伤就灭顶”。在八咏楼上临眺双溪,李清照见到过的舴艋舟,还停泊在溪畔水湄等她等我等余光中渡海而来前去登临吗?我思接千载而忽然情系海峡两岸,李清照如果有知,她会不会欣慰地回眸一笑?
三
经典作品,不是喧腾一时随即烟消火灭的爆竹,也不是人为炒作不久即无声无息的闹剧,它必具的标志,就是巨大的影响力与久远的传后性。李清照是一位纯粹的天才的诗人,她现存虽然只有四五十首词和十余首诗,但却几乎是无词不佳,无诗不胜。她的清新婉约之词与横放杰出之诗,使她在南宋时就已得到了许多知音。英雄词人辛弃疾的诗词文赋,就深受她的影响,他的一些作品就曾自命为‘效易安体’,如《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的“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其中就有李清照“江山留与后人愁”的遗响。宋末词人刘辰翁读了李清照咏元宵的“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的《永遇乐》词,竟“为之涕下”,三年后“每闻此词”,还“辄不自堪”,他假托“易安自喻”而新作一首,自认为“虽辞情不及,而悲苦过之”,这就是他的“满城似愁风雨”的《永遇乐》一词。时至清代,李汉章《题李易安打马图》还说:“国破家亡感慨多,中兴汗马久蹉跎。可怜淮水终难渡,遗恨还同说过河!”“南渡偷安王气孤,争先一局已全输。庙堂只有和戎策,惭愧深闺打马图。”而和她别有渊源的,则是当代大诗人艾青了。
艾青原名蒋正涵,金华东区畈田蒋村是他的故里,我早就想要前去瞻拜了,何况现在“八咏楼”的楼名正是由他所题,而且他生前分别与我和寒超谈到过作客他的家乡的李清照。于是,我们便在坦坦荡荡的高速公路上驱车疾驰,前往艾青的出生之地,在深秋的金风细雨中,在《大堰河———我的保姆》的歌韵里。
快到义乌县的边界,我们从路侧有“艾青故里”指示牌的一条小道拐进去,因路面正在翻修,坑坑洼洼,遍地泥泞。寒超是艾青研究专家,曾陪艾青到过他的故居,但也绕“路”彷徨,到了今天仍然颇为落后的蒋村,竟不知从哪一条陋巷进去可以直达。由一位热心的村姑带路,我们终于走进了21世纪的那一帧古旧的插图。入眼尽是敝旧的屋宇,狭窄的巷道,艾青的保姆“大堰河”的旧居泥墙低矮,满面沧桑,只有屋瓦上的几茎茅草和木门上的一把锈锁,兀自在秋风中回想昔日的时光。艾青的故居呢?虽然门前的石碑说明是“县级文物保护单位”,但正门与侧门的铁锁告诉我们,除了有客自远方来而蓬门今始为君开之外,平日锁住的,就是少人问津的冷寂与寒凉。从别处找来兼管故居的老人,我们才得以登堂入室。室内没有什么展品,只有简陋的说明,屋梁上落满的是年月不明的灰尘。从狭窄的楼梯上得楼去,艾青当年从窗口可以眺望的写于他诗中的“双尖山”,现在已经被前面崛起的楼房遮蔽,我们在楼上徘徊凭吊,楼板吱吱呀呀,响起的是大半个世纪以前寂寞的回声。金华城内虽建有“艾青纪念馆”,但寒超说参观者寥寥,展厅常挪作他用,门也是虽设而常关,联想到金华新城的车如流水,酒绿灯红,夜总会、洗浴中心等休闲娱乐场所的热闹,而高雅与高贵的文化纪念地却遭到冷落,我心中总不免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艾青和我们湖南有缘,1938年他年方二十八岁,在衡山停留了四个月,“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他的名作《我爱这土地》,就是写于山神助他诗兴的衡山,而他的长诗《火把》,也是两年之后在湖南新宁县点亮的,一直熊熊燃烧到今天。
艾青和李清照也有缘。他们都是忧患诗人,艾青生前多次吟诵李清照的《题八咏楼》,他特别欣赏“江山留与后人愁”这一句,并连连说:“这个女人不简单!”
我记得,有一年在北京,楚辞专家文怀沙曾告诉我,艾青从金华回到北京后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怀沙,李清照真了不起,我真佩服这个女人”,然后竟将“江山留与后人愁”高吟二十八遍而涕泪横流。
饱经忧患与苦难的艾青,为什么激赏李清照的《题八咏楼》,而特别又是其中的“江山留与后人愁”一语呢?可惜我当时没有追问。这该是他自己饱经磨难,又认为真正的文人应该具有深沉的忧患意识,和对于人生与生命的大悲悯与大关怀吧?李清照的种种忧愁,早已随历史的长风而逝,作为后人,面对今日的世界,我们还会有些什么旧愁与新愁呢?从畈田蒋村回城,重经“八咏楼”,艾青题写的楼名再一次从高处照亮了我们仰望的双眸,而那千古传唱的八咏楼之歌啊,也再一次从八百年前飞来,一字字一声声,如沉雷,如急雨,在我的心头轰响和敲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