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一杯酒,秋千依旧,人比黄花瘦 ——由越剧《李清照》(网络图/清照网)
【羁缘】
李清照在南渡颠沛中流寓衢州
李清照显然不是衢州人的儿媳妇,但李清照却真真切切地来过衢州,并且在这里羁留数月之长。
靖康元年(1126)11月,金兵围攻汴京,次年4月,掳徽、钦二帝及后妃等北去。5月,康王赵构即位于南京(今河南商丘),改元建炎,是为高宗。未久,宋室南渡。建炎三年(1129)秋,金兵又从山东挥军南下进攻建康,闰八月赵构离开建康逃往浙西。
此间,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不幸急病而逝。在兵荒马乱中料理丧事,失夫之痛把李清照几乎被击垮,她说:“葬毕,余无所之……余又大病,仅存喘息。”(《金石录后序》)
然“事势日迫”,为了保全他们夫妇潜心收集的那一大批文物典籍,过去一直养尊处优的李清照,开始以一个孤寡妇人的柔弱之躯,肩负起一个伟岸丈夫都难以担当的重大使命,被迫投入到南渡义民的洪流之中。
对这场空前的战争离乱,衢籍作家阿章先生在《南渡的义民》中有过深刻的透视:“八百余年前,金主问鼎中原,铁蹄过处,庐舍为墟,徽钦二帝,归为臣虏。中原大地,血流成河,白骨蔽野,青山垂泪,黄水鸣咽……不愿做亡国奴的汉家儿女,扶老携幼,背井离乡,纷纷南逃避祸。一路上,他们经历了数千里的艰苦跋涉,忍受了无数饥饿和疾病的非人折磨。有多少人死于道旁,填于沟壑!他们凭着双脚,迈过奔腾咆哮的黄河,漂过天堑难渡的长江,渡过银浪排山的钱塘江。终于,有一批幸存者在新的故乡衢州安家落户了。”
李清照也夹杂在这股颠沛流离的义民当中,但李清照不仅仅只是为了逃命,她必须顾重的还有那批珍贵的典籍文物,它们不仅仅见证过赵李水乳交融的甜美爱情,它们更承负着传承中华文化的历史使命。今天我们重读《金石录后序》中关于此段经历的描述,似乎并没有浓重的硝烟和悲怆的壮烈,可见女词人“巾帼不让须眉”的豪迈气概和博大胸怀。“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人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馀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敕局删定官,遂往倚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陆,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方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
李清照终于来到了衢州。依她的自叙推断,她应该在衢州古城羁留三四月之久。在这数月之间,她在衢州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想到些什么或者说过些什么、写过些什么呢?
文献典籍里似乎寻找不到只言片语。这很让衢州人为之扼腕叹息,甚至嫉妒。因为她在温州避难时曾写下“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添字采桑子》)”
她流亡到金华时曾长叹一声:“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双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
为了弥补这种缺憾,前些年有一位本土研究者,试图证明李清照那首千古绝唱《声声慢》为寓衢期间所创。这个命题似乎具有很强的标识意义,几乎类同于学者们苦苦引证的毛泽东祖辈世居三衢、中国围棋发祥于烂柯山之等。
其实我们不应该叹息,也不应该嫉妒,毕竟李清照是孤家寡人流落到衢州避难的,因此我们更应该关心的是她在衢州是否安心?更应该关注她所携带的珍物是否安全?
我们惟一可以抱憾的是,李清照没有像孔氏族人那样选择留在衢州安家。如果她择居衢州,也许可以适度规避她后面几年的一些磨难和挫折。
这种善意的寄望,不是完全无端的、毫无意义的,历史现实非常残酷地告诉我们,李清照一离开衢州“复赴越”,就发生了令其痛心疾首的伤事。她在《金石录后序》中说:“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榻下,手自开阖。在会稽,卜居土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劳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帖,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邪!”
李氏遭窃四百多年后,世人仍感痛惜。明朝万历首辅张居正,有一天听到部吏中有一姓钟的操浙江口音,便问道:“你是会稽人吗?”答曰:“是的。”张居正马上变了脸色,怒气久久不消。这个部吏解释说:“我是新近从湖广一带迁到会稽的。”即使这样,张居正还是把他开除了。
《玉茗琐谈》解释此事说:“张居正之所以黜退钟姓部吏,是因为他与盗窃讹诈李清照文物的钟复皓同乡、同姓的缘故。时人不明白张居正因读了《后序》受到强烈感染,从而为李清照打抱不平的良苦用心,以为他对部下很粗暴,这实在是对他的天大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