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白话译写李清照词

陆小曼与徐志摩 

  □周长风

  自20世纪80年代国家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济南人得以逐渐了解现代著名诗人徐志摩(1897-1931),关注他与济南的因缘,谈论1924年他陪印度诗哲泰戈尔访问济南、1931年他乘坐济南号飞机在济南以西撞山殒命的往事。尽管这两件事的真相和细节,当今济南文坛和坊间的讲述多有不确之处,但是毕竟时常被人们道及。然而徐志摩还有一件与济南的因缘,却少为济南人所知,这就是徐志摩曾用白话译写过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女作家、宋代济南人李清照(号易安居士)的12首词作。

  徐积锴将文稿赠给陈从周

  1985年4月25日,久居美国的徐志摩之子徐积锴,从纽约来到上海,5月8日返美,行前给陈从周12张复印的徐志摩毛笔手书文字,每张为简短而完整的一篇,每篇的标题是中国传统的词牌。徐积锴说,在美国得自张歆海先生处。

  陈从周(1918-2000),我国著名建筑学家、园林学家,上海同济大学教授。陈从周与徐志摩家有双重戚谊。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是陈从周妻子蒋定的舅舅,还是陈从周嫂子徐惠君的叔叔,陈从周又由其嫂抚育成人,因此以表兄称徐志摩。陈从周从少年时即深受徐志摩诗文的感染,抱有敬爱之情。徐志摩逝世后,陈从周与徐家及徐志摩妻陆小曼一直保持密切的关系,从而寻获、受赠大量有关徐志摩的照片、书信、手稿等原始资料,后又访问了众多与徐志摩有关的人,查阅了各种文献,于1949年编纂印行了《徐志摩年谱》。这是我国第一部以单行本面世的中国现代作家年谱,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陈从周终其一生,在发掘搜集徐志摩史料、整理出版徐志摩著作、安排徐志摩遗物等方面,投入了大量精力,做出了巨大贡献。1981年,陈从周到山东淄博开会,乘火车返沪途经济南党家庄车站时,想到当年徐志摩就是在这车站附近坠机惨死的,凝望窗外绵延起伏的山势,感叹被时间车轮抛远的光阴,吟成绝句三首,其一曰:“世事沧桑五十年,渐盈白发上华颠,遗文佚史搜堪尽,含笑报君在九泉。”

  张歆海(1898-1972),1918年赴美留学,在美国与同年留学的徐志摩结交,1922年获美国哈佛大学英国文学博士学位,1924年与徐志摩皆任北京大学英文系教授,1927年任上海光华大学副校长,徐志摩时任该校英文系教授,1928年6月到南京任外交部参事,兼中央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徐志摩亦于当年9月兼该校英文系教授。张歆海还是徐志摩发起成立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影响巨大的文学社团——新月社的重要成员。1941年全家移居美国。

  陈从周得到这12页文稿后,“从志摩的白话词来以宋词核对,找到了其来源,上面的十二首全出于李清照《漱玉词》。”(陈从周《徐志摩白话词手稿》,载《新文学史料》1985年第4期。以下引用陈从周语皆出此文),随后写成《徐志摩白话词手稿》一文,在《新文学史料》发表。

  陈从周将徐志摩文稿又翻印,送给上海著名出版家赵家璧,赵家璧借与学者徐承烈,徐承烈对照《徐志摩白话词手稿》,发现其中抄录的徐志摩译词,有几处误识误录误排,便在《读陈从周〈徐志摩白话词手稿〉》(载《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第1期。以下引用徐承烈语皆出此文)一文中一一指出。陈从周将《徐志摩白话词手稿》收入《帘青集》(同济大学出版社1987年5月出版)时,对徐承烈指正之处及其他个别文字做了订正。

徐志摩白话译写李清照词

  位于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内的徐志摩铜像,徐志摩遇难地在学校东邻的北大山。

徐志摩白话译写李清照词

徐志摩白话词《怨王孙》手迹 

  徐志摩译文与李清照原词

  李清照《漱玉集》(元代亦称《易安词》)在明代即失传。明清以来的《漱玉词》皆为后人辑录,篇目、字词多有不同。徐志摩译作依照的文本出处已不可考。下面转录陈从周《帘青集》抄录的徐志摩译文,其后所附李清照原词录自今人徐培均《李清照集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4月出版)。译作与原词、原词与原词,相互之间多有一事物同名而异字,如“荼”与“酴釄”、“尊”与“樽”、“浣溪纱”与“浣溪沙”,或名称略有差异,如“庆清朝慢”与“庆清朝”,也有译文“她”误作“他”,皆从原始文本。

  一、转调满庭芳

  池边青草,院里绿阴,向窗外一望,晚晴真好啊!帘也打起来,门也打开来,有客来么,正好。我一个人吃酒正觉得寂寞,又想起行人未归,好不难过,坐下吃一杯酒吧,荼是开过了,还有梨花可赏呢。不要谈到从前赏花的胜会,打扮起来,高朋满座,看着外面的王孙公子,车水马龙,虽然遇到风雨,依然觉得痛快,如今没有这种兴会了,这样的好时节也是空的。

  【原词】转调满庭芳

  芳草池塘,绿阴庭院,晚晴寒透窗纱。玉钩金鏁,管是客来唦。寂寞尊前席上,惟愁海角天涯。能留否?酴釄落尽,犹赖有梨花。

  当年,曾胜赏,生香熏袖,活火分茶。尽如龙骄马,流水轻车。不怕风狂雨骤,恰才称,煮酒残花。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

  二、蝶恋花

  这样的长夜,真不好过,去是想去的,怎样去呢?告诉他快些回来罢,大好的青春,不要孤负啊。随便吃一杯呢,有点醉意有点酸意也活得有趣,不要笑我这个年纪还要戴花,不只我老了,春也快老呢?

  【原词】蝶恋花上巳召亲族

  永夜厌厌欢意少。空梦当时,认取长安道。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莫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

  三、怨王孙

  困处在深闺,春要快去了,行人一点的消息都没有,寄一个信给他么?托谁寄呢?这怎么好。多情的自然是什么都放不下,寒食又到了,这静悄,秋千也空着,只有白白月亮浸着白白的梨花。

  【原词】怨王孙

  帝里春晚,重门深院。草绿阶前,暮天雁断。楼上远信谁传?恨绵绵。

  多情自是多沾惹,难拚舍。又是寒食也。秋千巷陌,人静皎月初斜,浸梨花。

  四、浣溪纱B

  登楼一看,天气真好,不过春已远了,人还未归,触景伤怀,我真不愿意再看。楼下呢,新竹也长成了,落花片片,给燕带到巢里,这都是伤心的,何况树上的杜鹃叫得尤其难听。

  注:关于词牌后的字母“B”,陈从周说:“照例还有A页,如今没有了,估计当时成稿之数不止十二张。”这是有可能的。原词《浣溪沙》在《李清照集笺注(修订本)》里列入存疑之作,而另有五首《浣溪沙》则认定是李清照作品。在现存李清照作品中,《浣溪沙》是使用最多的词牌。还有一种可能,后面道及。

  【原词】浣溪沙

  楼上晴天碧四垂,楼前芳草接天涯。劝君莫上最高梯。

  新笋看成堂下竹,落花都上燕巢泥。忍听林表杜鹃啼。

  五、减字木兰花

  刚才向花担卖(买)得一枝春花,新鲜得很,泪珠般的朝露,还未干呢?恐怕那个人会笑我“没有春花长得好看”。我要戴起来,定要他说出我好看还是花好看。

  注:“(买)”为陈从周标注。

  【原词】减字木兰花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六、品令(不是今字)

  啊!秋雨来了,今年来得这样早呢?对着这黄昏雨景,那不能不吃一杯酒,写一首诗,莲花的季节快完了,莲房还小呢。花草虽然有情,怎比得人情好呢,有一句话,我要待酒后向荷花问一问,“你比去年老了一些么,我呢?”

  注:标题后的“(不是今字)”应非原文,而是陈从周所注,或因手稿上“令”写如“今”。

  【原词】品令

  急雨惊秋晓。今岁较、秋风早。一觞一咏,更须莫负,晚风残照。可惜莲花已谢,莲房尚小。

  汀蘋岸草。怎称得、人情好。有些言语,也待醉折,荷花向道。道与荷花,人比去年总老。

  注:这首词唐圭璋编纂《全宋词(简体增订本)》(中华书局1999年出版)、朱德才主编《增订注释全宋词》(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年出版)列入“无名氏”之作,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出版)列入“误题李清照撰之作品”,徐培均《李清照集笺注(修订本)》未收,上据《李清照集校注》录。清代康熙年间王奕清等编纂的《词谱》,误作李清照词。

  七、行香子

  秋天的光景是不错的,不过我有一点伤感。看见菊花黄又晓得是重阳快到了。风也到了,雨也到了,凉也到了,不能不加一件衣吃一杯酒。醉醒来又是黄昏的时候,孤零得可怕,凄凉得难过,怎么长的夜,还有捣衣声,虫叫声,更漏声,震动耳鼓,打动心门,一个人对着明月怎睡得着呢?

  【原词】行香子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薄衣初试,绿蚁初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黄昏院落,恓恓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注:这首词唐圭璋编纂《全宋词(简体增订本)》、朱德才主编《增订注释全宋词》列入“无名氏”之作,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列入“误题李清照撰之作品”,徐培均《李清照集笺注(修订本)》未收,上据《李清照集校注》录。1927年李文校辑的冷雪盦排印本《漱玉集》,误作李清照词。

  八、永遇乐

  夕阳衬着的暮云特别艳丽,那人去的还未归,还有柳啊,梅啊,春天也不早,元宵快到,现在虽然晴和,到时候的风雨恐怕免不了,酒朋诗友啊,不要劳驾罢!想起在中州时的快活日子,重阳啦,端五(午)啦,说不尽的热闹,如今这个年头,打扮已经懒了,更说不到去逛,只管听着人家顽罢。

  注:陈从周在“五”后注以“(午)”,意谓“五”乃“午”之误。实则不误,“端午”亦称“端五”。

  【原词】永遇乐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撚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九、渔家傲

  下雪了,春快来了,梅花也妆扮起来呢,好像半面美人儿刚才出浴的样子。天公也很凑趣呢,你看这样好月亮,花前月下,怎好不吃一杯,何况对着这样好梅花。

  【原词】渔家傲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樽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十、庆清朝慢

  这一盘花长得像美人一般,天真可爱,教人怎不爱惜他,何况春花都已开过,越发觉得她的时妆一新,不单风啊月啊有些不自在,春皇为了她也不愿走呢。

  所以东城的哥儿南乡的姐儿,都争着赏花去,不过赏花的酒吃过了,还有什么花要赏呢?假使能够挽留的话,一天早赏到晚,晚赏到早,我都愿意的。

  【原词】庆清朝

  禁幄低张,雕栏巧护,就中独占残春。容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待得群花过后,一番风露晓妆新。妖娆态,妒风笑月,长殢东君。

  东城边,南陌上,正日烘池馆,竞走香轮。绮筵散日,谁人可继芳尘。更好明光宫里,几枝先向日边匀。金尊倒,拼了画烛,不管黄昏。

  十一、多丽白菊

  一个人独住小楼,又为秋天更觉寂寞,夜也特别长,管他呢,早睡罢,怎晓夜来风雨,无情地,打得花枝零落,愁眉丧脸。只有菊花,越有风雨他越发起劲,你看啊,一股清香,酴釄不如呢?不过秋也快还(完)了,花也觉得渐渐憔悴,怪可怜的,我倒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有什么办法呢,纵然是十分爱惜也爱惜不来啊,各处的菊花都不过如此,东篱不是一样吗?

  注:陈从周在“还”后注以“(完)”,意即“还”乃“完”之误。“还”是“返还”“离开”之意,且比“完”更富诗意,不误。

  【原词】多丽咏白菊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微风起,清芬酝藉,不减荼。

  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明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十二、满庭芳残梅

  躲起小阁来,日子虽然是长,也觉得深幽有趣。炉香已过,天也晚了,种的梅花很不错呀,何必要到外面看去?寂寞是寂寞一点,从前何先生在扬州时不是这样吗?要晓得梅花不是讲热闹的,也经不起风雨,现在这样零落,我太难过了,由他去罢,感情是永远不能磨灭的,再到了有月亮的时候,对他的零落影子也一样可爱。

  【原词】满庭芳残梅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渐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恰似,何逊在扬州。

  从来知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

  对于徐志摩的译文,陈从周说:“其译法流走自然,以词意出新裁,清新可诵。”“人谓志摩诗得力于西洋,而实则他对于中国古代文学,确是下过劲,可是在表面上看不出来。”“志摩诗中的琢句造境,有来自旧体诗词,来自民歌,揣摩中外相通者,一一为我师。此十二页白话词即可为证了。”

  徐承烈说:“译者先在漱玉词中沉浸既久,与古人共生命同呼吸,然后以李清照的意境为意境,以李清照的吐属为吐属,从译者的笔端,流泻出来。现在从十二页手迹看来,当其移译了时,译者眼里,译者心上,完全不再有什么怨王孙永遇乐等词调,甚至原词有些语句也若隐若现,无关紧要,笔端流出的是近千年前李清照在抒写时的心情意境。”“读过漱玉词,再默默读这十二首译词,简直像听到千古才女借千古才人之口吐露心情。”

  徐承烈还注意到“徐译的漱玉词,漏掉了李清照原有的许多话”。他认为徐志摩所做的“选择性的移译”是上乘的,并给出解释,限于篇幅不再转述,朋友们自可将译词与原词比照,揣摩体会。

徐志摩白话译写李清照词

韩湘眉与女儿张易安、儿子张秉中。

  徐志摩作此或是应韩湘眉之请

  说到徐志摩的这12页文稿,不能不说张歆海的夫人韩湘眉。韩湘眉(1901-1984),济南府历城县人,出生于湖南长沙。1920年在济南考取山东籍官费留学生,1921年赴美,1926年获芝加哥大学英国文学硕士学位,同年回国,执教于南京东南大学(1928年改名中央大学),为我国最早的大学女教授之一。现代文学史料研究专家陈敬之(1911—1982)在《现代文学早期的女作家》(台北成文出版社1980年出版)一书中写道:在当年北平的文教界,人人知道有林徽因、韩湘眉、谢冰心、凌叔华四大美人。

  韩湘眉于1927年2月28日在上海与张歆海结婚。当代多有书籍说,韩湘眉曾令徐志摩一度倾心。具体情况皆语焉不详,尚待考证。而韩湘眉婚后一直是徐志摩的密友,则有同代人的屡屡讲述,毋庸置疑。徐志摩上海家中陪伴其左右的猫,即是韩湘眉送他的礼物。两人还是中央大学的同事。

  徐志摩1931年11月19日由南京飞北平,前一晚九点半还到韩湘眉家做客。徐志摩殒命后,夫妇二人分别作挽联,张歆海联:“十数年相知,情同手足;一刹那惨别,痛彻肺腑。”韩湘眉联:“温柔诚挚,乃朋友中朋友;纯洁天真,是诗人的诗人。”12月10日韩湘眉又写就悼念文章《志摩最后的一夜》。

  与张歆海、韩湘眉有交往的北京大学历史系副教授的郭心晖(笔名郭蕊),1985年撰写的《天涯赤子情——献给张歆海、韩湘眉教授的一束雏菊》(载于张桂琴主编《女人自己的歌》,青岛出版社1995年出版)一文写道:韩湘眉“她平素最喜读李清照《漱玉词》”,“也喜欢李清照的人品。给自己心爱的有音乐天才的女儿取名‘易安’,就是一例”。张易安,美籍钢琴家,2016年去世。

  学者厉鼎煃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用力于以外文译词,曾致信词学大家夏承焘,请教《漱玉词》的版本问题。夏承焘的回信,厉鼎煃刊发在其主办的《国学通讯》1940年12月第3辑,后面有厉鼎煃写的编者按语:“译词之意,发自张师叔明。《漱玉词》之迻译,即由张夫人韩湘眉师执笔,而鄙人为之拟考证注释初稿云尔。译本行且杀青付印,嗜倚声者,谅必人手一编,先睹为快也。”“叔明”,张歆海字。“倚声”,填词。从按语可知,译词之事乃张歆海提议,而《漱玉词》的翻译则由韩湘眉执笔(当是以其精通的英文),厉鼎煃负责拟写考证注释,译本已基本完成,即将付印。可惜今天并不知道韩湘眉的译文后来是否付印,是否有印本和手稿存世。

  陈从周认为徐志摩的这12页文稿“其时间根据笔迹似应在1924年左右”。我认为,应在1927年韩湘眉结婚之后,大概率是徐志摩送给韩湘眉而非张歆海的,极有可能是应韩湘眉之请专门创作的,甚至李清照原词也是韩湘眉提供的。前面讲到徐志摩译作“浣溪纱”,标题后面标有“B”,陈从周认为原本还应有“A”篇。另一种可能则是,韩湘眉提供了多首“浣溪沙”,标以字母作序号,徐志摩仅翻译了其中的“B”篇。

  韩湘眉于1921年赴美留学,而徐志摩1918年即赴美留学,1920年又转赴英国,先后入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剑桥大学国王学院学习,1922年回到国内。1926年之前,两人的人生轨迹从无交集,并不相识。假如您根据上面介绍的韩湘眉对李清照的喜爱,特别是徐韩之间的情谊,并继续深入了解,应该会同意这一猜度,只是限于篇幅在此不能详说。另外,这一文稿徐志摩从未发表,在他身边的遗物中也未见底稿,这也是专为韩湘眉创作的一证。

  徐志摩与才女加美女的韩湘眉的故事,也可算徐志摩与济南的另一段因缘吧。

  陈从周说:1985年徐积锴在上海告诉他,文稿复印件“得于张歆海先生处”。张歆海1972年就去世了,而韩湘眉1984年才去世。复印件似应是韩湘眉在人生的最后几年里给徐积锴的。陈从周说“如今原件在张家已找不到”,这也应是听徐积锴所言。那么是韩湘眉生前就找不到了呢,还是身后其儿女找不到呢?“已找不到”是韩湘眉告诉徐积锴的,还是韩湘眉的儿女说的呢?我觉得对于韩湘眉来说,这是刻有深深的生命痕迹的珍爱之物,“已找不到”似是韩湘眉说的,似是她不愿示人,包括徐积锴的一种托词。原件应该还在世上,还在韩湘眉后人手里吧?

  原件的珍贵之处还在于徐志摩的墨迹。陈从周说:文稿“就以书法来说,也是足以珍赏的。志摩书后学北魏张猛龙碑,与他的老师梁启超先生一样,是师宗北碑的,但却写得很秀逸、流畅、雅健,有诗人风度,在近代作家书法中还是少见的”。

  我痴想,但愿有一天,它能来到济南——这座和李清照、徐志摩、韩湘眉的生命都不可分割的城市。

值班主任: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