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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清照词意画像

  •  我相信,宋词是可以生长的。千百年来,宋词已自成林。其间,有松也有竹,有兰亦有梅,真个是郁郁葱葱,葱葱郁郁。宋词高贵而又坦然,就这么不疾不慢地生长着,仿佛在等待,仿佛在回首。今年三月,新华出版社的蒋小云编辑告诉我,去年年底发行的《我欲乘风归去——宋词的前半生》一书再版了。时隔不到半年,即行再版,这真是个好消息,我感到高兴,也为宋词感到高兴。


  •  宋词是中国文化的重要驿站。当我从北宋的汴京,移身到南宋的临安,一下子看到许多熟悉的身影,李清照、张元干、岳飞、朱熹、陆游,还有辛弃疾、姜夔、吴文英、天文祥、张炎……他们当中,不乏宰相、元帅、儒师、才女和清客。身份的多元化,似乎并未影响他们各自泼墨挥毫,品尝词家三味。一曲曲浅吟低唱,一次次踯躅徘徊,将宋词这样的文艺形式,推至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峰。厚厚一摞宋词,俨然中国的青花瓷,中国的春联,中国的四合院,置身于中国化的宋词文学盛宴中,你能品尝到的,是酸甜苦辣咸,是喜怒忧思悲恐惊。宋词里,有的是四时五味、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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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杭州西湖清照亭

  •  宋词的后半生在杭州,同样遭遇无数。我选择了十位词人,试图剖析他们的身世与心路历程,解读经典的词章与人文掌故,不知为什么,我在写作中时时生发怒意,拍案而起,这一点,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诧。或许,与汴京时代相比,宋词的后半生,身世有些凄苦。分裂的地理疆域、畸形的政治生态、功利的社会人情,以及纠结的战和心理,使整个南宋王朝始终处于矛盾、尴尬与伤病之中。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宋词有如失恋的情人,落魄的子弟,流浪的穷士,词人们游走江湖,登山远眺,引吭狂歌,呼号声声。他们一遍遍地发问:“万里江山知何处”!醉里梦里,都是金瓯一统,都是重整乾坤,都是梦回故国。


  •  行走在宋词的腹地深处,我看到了软弱、失落和苦难,看到了奢华、污浊和卑鄙。不过,我在南宋词里,也体味到了善良、真诚与美好,更重要的是,看到了抗争、悲壮与崇高。从南渡到北伐,南宋词一直在激烈地挣扎,围绕着雪耻的主题,许多人都在做这道同题作文。宋词是有担当的,是血肉文字,也是那个时代的文学代言。宋词有一个特点,虽柔却韧,慢条斯理却激情燃烧,四平八稳却跌宕起伏,文质彬彬而厚重如山。大约,这便是中国文化的软猬甲吧。


  •  古代农耕社会,素来讲求家国同构,词人们固守于在今天看来几乎是平面化的深宅大院内,奔波于风云变幻、朝霞暮雨的坎坷仕途中,抑或流连于三五知己围炉小酌的花前月下,这些词人最打动我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笔底烟花、风流惬意,更多的,是他们面临窘境逆境时的人生思考,以及毅然决然的选择。在娱乐化、游戏化的当下,翻开厚厚的《全宋词》,我仍能听到那些宽衣阔袖、峨冠博带的古人们的声声叹息。是的,他们没有学过外语,不会微博,更遑论捣鼓花红柳绿的股票,他们只是守着传统的自然,传统的经典,进行着导德齐礼、着手成春的美学创作。我一点也不瞎说,这十位可爱的词人,他们捍卫自由的呐喊分贝,抒发情感的向度和力度,堪为今人之镜。当写到文天祥在狱中面对女儿的劝降信一节时,我写得泪留满面,向壁而泣。


  •  宋词成长的过程中,遇到过风雪阴霾,遇到过地震海啸,尤其在南宋朝,宋词是悲愤的,呼啸的,甚至带有一点绝望。然而,词人们没有回避,他们既善于讴歌善良与美好,更擅长表达沉痛与哀伤。青山、庭院、湖光、月色,他们信手拈来,将内心的情绪与外在的景物糅为一体,水乳交融,不知者以为言情,以为无病呻吟,知者以为言志,以为慷慨悲凉的挽歌。譬如李清照,仅仅是含英咀华的数十首词,始终位居中国杰出文学女性排行榜前列。又如辛弃疾,生平词作,不过数万字,至今读来仍令人血脉贲张。宋词,这种看似柔弱的文体,竟然长寿地活到千岁,直到公元二十世纪,仍然为一代雄才毛泽东先生演绎得风生水起。宋词自有知音者。


  •  风月无古今,情怀自深浅。宋词已成宝藏,从中掘金淘宝者,历代有之。在文学深加工的过程中,文路漫漫,过客多多,我要感谢宋词,她让我对中国古典文学之美,有了更为真切的体悟,使我继三年的唐诗读写之后,再次保持着旺盛的热情,完成了千日之久的宋词之旅。这样的文化旅行,有些累人,像登山,像长跑,然在大汗之余,我能看到一棵棵茁壮的乔木,听到一声声清脆的鸣叫,读到一行行性情的文字,心却是充满喜悦的。


  •  长歌当哭。我只是希望自己,放慢脚步,放慢速度,穿越于古今,吟啸于江湖。我要寻找的,是古代的中国;那里,是我们曾经的家园。我要追寻的,是古代的大师;他们,是我们人生的导师。

  • *图片来源于网络,清照网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