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板:“倚声而歌”的一种文体
易安《词论》中主要强调了词的本体论意义。什么是本体论呢,通俗来说,就是承认某样事物本来的样子,把这样事物看作是独一无二独具特色无可替代的。词的本体论的意义,是为了区别于中国古典文体大哥大地位的“诗”,因为词一直以来都是当做诗余,被文人看做是不能成器的小东西。李清照不这么认为,这位本来可以拼才华却非要拼文学理论的女子洋洋洒洒一篇《词论》,提出了词“别是一家”的概念,与所有与她意见相反的古人今人叫板。
《词论》中首要强调,词和音乐是密不可分的,并举李八郎例,唐开元、天宝年间“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李八郎是一位著名歌者,隐性埋名坐在宴席之中,还是可以唱哭所有人,“歌一曲,众皆泣下”,只因其音乐声调独特的感染性。这样一来,开宗明义,词的独特性即音乐性立刻跃上提示板,成为整篇文章议论的中心。词和诗根本的不同,就是词是可以配乐演唱的,诗歌不是。
盘点:古人今人的“稍逊风骚”
为了在词的音乐性方面更深一步,《词论》中简单地梳理了词的产生、发展、繁荣的过程。李八郎是唐中后期人,自那之后,郑地和卫地的乐声便流行了起来。而郑卫之声,据南齐书萧惠基传曰:“自(刘宋)大明以来,声伎所尚,多郑卫浮俗,雅乐正声,鲜有好者。”却是一种俚俗淫声的音乐,难登大雅之堂。
李清照也嫌这些声乐过于流靡繁琐,但也列举了很多那时比较流行的词牌,如《菩萨蛮》《浣溪沙》《更漏子》《梦江南》等等,是一些十分规则简单的词牌。但到了五代十国,那个战乱的年代,一时间“斯文道熄”,作曲填词沿途传唱这等风雅之事也没了后续,但有一些达官显贵,日子稍稍安宁些,比如江南李氏君臣(指南唐中主李璟、后主李煜,宰相冯延巳),有 “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这样的名句传世,只可惜,“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之后,李清照也小述了一下对几位同代人的思考。“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余年”,总算有了些成果。举例柳永、张先、宋祁、晏殊、欧阳修、苏轼、晏几道、秦观、王安石等等北宋名家,但都指出,虽然他们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功绩,但是——都不行啊。比如柳永吧,他变旧声,作新声,通晓协调音律,但“词语尘下”。还有张先、宋子京等同志们,偶尔一句惊为天人,总体成篇来看却是破碎,当不了大家。晏殊苏轼欧阳修,学问那么多,堪比汪洋,本来写首小词犹如“酌蠡水于大海”,小菜一碟才对,却又不协音律,看起来不过是不可再雕琢的诗,实在是可惜。
《词论》:词的“独立宣言”
为什么写一首合要求的词那么难?什么样的词才是好词?《词论》对词也有了本体论上的要求。
李清照认为,苏轼等大家写不好词是因为诗和文章写的太好,但诗文只讲平仄,词却有五音(宫商角徵羽)、五声(阴平、阳平、上、去、入)、六律(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除此之外,还有音的清浊轻重。要考虑到这种种问题,还要有自己的艺术特色,好的词应该倚声律、有故实、重铺叙、有境界,巧妙构思整体布局,词就是词,不可以以诗为词,以文为词。虽说这些条件有些苛刻,甚至易安自己也为必都能达到,但《词论》作为一篇词的独立宣言,是十分契合的。
李清照作为宋词大家,虽为一介女流,但其艺术作品的风骨气概不输男子,再加上《词论》显露的自觉的艺术追求,即使一些后人说她是“妄评”,却依旧被她条分缕析的理论所折服。之后李清照南渡,生活颠沛流离,即便不能做到自己词论中的严守声律,协达通常,却让自己南渡后的词作多了国破家亡的世事沧桑。南宋的雅词作家几乎完全遵照李清照《词论》所提示的法则进行填词创作,他们对词的认识和论述,也都是从《词论》发展而来。就这个意义上来说,《词论》具有顽强的艺术生命力,是值得宋词爱好者反复阅读的一篇艺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