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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国画 李清照小像 图片来源于网络

  •  李清照,生于1084年,自号易安居士,是中国宋代杰出的女词人。她诗、词、文兼善,“词尤婉丽,往往出人意表,近未见其比”。她不仅词写得好,而且文学理论修养颇高。其载于胡仔《苕溪渔隐丛话 ·后集》卷三三的《词论》,便可洞见她文学理论造诣的高深精微。其《词论》总结唐五代至北宋词学的发展,评点当代词人,观点鲜明,语言犀利,是一篇“别是一家”的词论,在词学史上熠熠生辉。 
     一、当代对《词论》的一些主要看法 
     千百年来人们对《词论》褒贬不一。近代学者对《词论》的认识也是见仁见智、各抒己见。否定者如夏承焘、邓魁英等先生。他们认为:《词论》“这篇文字对宋词的发展是起阻碍作用的”,属于“词坛上保守一派”,“排斥新的风格和手法”,排斥豪放一派”,“对宋词风格、流派的丰富发展也是有消极作用的”。他们认为,李词“重铺叙,尚典重,既有情致又重故实,有富贵态”“奉为典范,而肯定者如顾易生先生,他在编写的《宋金元文学史》中,高度评价了李清照的《词论》,认为《词论》“开宗 
     明义揭示了词体发展的多元化渠道”,“眼界开阔”;“论词并非只重形式”,“反映了李清照既爱新声,又尚高雅,既赏妙语,更重整体美的艺术观点”,反映了“李清照审美兴趣非常宽广,既包括词坛传说的婉约优柔之美,也博取诗歌中充实闳壮之美”。总的来说,对《词论》的评价,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否定其内容的片面与狭隘为主流。80年代以后,人们逐渐认识到李清照“词别是一家”之说强调词独特的审美特征,强调词要协律的重要意义,对《词论》的正面评价日益升温,但似又誉之过高、求之过深。笔者认为,任何一篇理论文章的出现都是特定生活时代、特定文学发展的产物。我们对它的批评,当然既不能脱离其产生的时代而责之过严,也不能通观文学整个发展过程而求之过深,正确的态度应该是实事求是地对它进行解读与分析。李清照的《词论》虽在评介历代词人时有片面之处,但却鲜明地高扬起“词别是一家”旗帜。李清照《词论》的理论成果在于:指出了“词与诗别”的主要特征,提高了词体的地位。笔者坚定地认为,作为女词人的李清照,其见识是独到而又非凡的。 
     二、 《词论》的主要内容 
     (一)用简明扼要的语言叙述了词的发展 
     易安以近一半的篇幅叙写了词的发展: 
     “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 
     入宋以后,“文武礼乐大备”。城市经济的繁荣兴盛,文化娱乐业的发展,具有高度文化修养的士大夫们轻歌曼舞、浅斟低唱的享乐生活是词繁盛的肥沃土壤。到 11世纪上半叶真宗、仁宗年间,柳永等人登上词坛。“柳屯田变旧声作新声”,大力创作慢词,“词至柳永,体制始备”。令、收、近、慢、单调、双调、三叠、四叠等长调短令日益丰富,形式体制日趋完备,为宋词的发展和后继者在内容上的开拓提供了前提条件。尤其是柳永变雅为俗,适应了世俗化的生活情调,又发展了铺叙、白描等写作手法,使得柳永的《乐章集》“大称于世”,受到广大人民的喜爱。至此,词从封建士大夫的“专利”中摆脱出来,民间诗人纷纷步入词坛,在写作严肃的诗章之余也从事写作“诗之余”。这种背景,为词的进一步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前景,词乃大盛。 
     李清照以简单的笔墨清楚地为我们勾勒出了词的发展简史。 
     (二)对前辈及同辈词人的评议及其意义 
     《词论》的下半篇对前辈和同辈词人进行了犀利的批评,鲜明地表达了清照的词学观点。 
     李清照评说:“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甚奇,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何耶?盖 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去声,又押入声。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 
     她的词句信手拈来,十分工致,仿佛自然天成,既生动浅近,而又情味深长;既典雅秀丽,而又无斧凿痕迹,的确是许多南、北宋词人都不能及的。故明杨慎说:“宋人中填词,李易安亦称冠绝”。 这正是易安一直尽力按照自己《词论》所立的高标准来填词的结果吧。 
     清照在《词论》中历数众名家之短,故引来许多讥谤非议。例如胡仔曰:“易安历评诸公歌词,皆摘其短,无一免者,此论未公,吾不凭也。其意盖自谓能擅其长以乐府名家者。退之诗云:‘不知群几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正为此辈发也。”的确,清照列举的名人之中,有皇帝,有丞相,有学界泰斗,有词坛老宿,也有她父亲的老师,俱是其前代、当代政、文两界的闻要大公,怪不得《词论》一出,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瞠目结舌,大摇其头。在中国这样一个温儒谦恭的国度里,连文学批评从来都是以表扬为主,主张温柔敦厚。即使是批评一般也吞吞吐吐,隐晦再三,从来不敢指名道姓。从古到今,没有任何一个伟岸男子敢发此率直的议论,况生活于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程朱理学时代的一小女子呢!其过人的胆识与卓越的见识不仅“若本朝妇女,当推第一”(王灼《碧鸡漫志》语),而且在整个历史的长河中也是前无古人,后少来者,“当推第一”的,是“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其实,站在公正客观的立场上来看,清照从小生活在诗学之家,再加上“性敏”聪慧,有着高超的艺术修养,丰富的词作经验,所论大都还是一针见血,切中要害的。她在肯定的基础上总结这些大家的不足,只不过她心性高傲坦率,说话不肯拐弯抹角,发言率直,无所顾忌,倒使《词论》看起来好象都是批评了。假如李清照按照世人的习惯来进行文学批评:柳屯田虽词语尘下,但变旧声作新声,又谐音律,故《乐章集》大称于世;张子野、宋子京兄弟等,虽整篇词意破碎,但时时有妙语警句,也称名家……如此一来,便会皆大欢喜,《词论》也不会遭受众多的非议了。当然与此同时的是,李清照那鲜明深刻的词学思想也就会大打折扣,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闪烁着个性的、真理的光彩,甚至湮没于数千年的文山书海了。李清照所评的大家的词作,在广大士人、庶民之间早已脍炙人口,扣动众人心弦,激起深沉共鸣。许多与以上作家有着或相同情性或相同遭际的作者,或无意而受其影响,或有意而摹其词风,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可能只看到其优点,而忽视其不足。而李清照《词论》用犀利的语言直指其弊,触人心目,令人一读而不能忘之,着实起到使人们在作词中能有意识地尽力避免相同弊病之作用了。

  •  (三)“词别是一家”不仅在于音律,更在于内容 
     至北宋的中后期,词的发展蔚为大观。词的进一步发展 方向在哪里?是固守词自身的特性而向前发展呢,还是“词 合流于诗”成为“长短不葺之诗”呢?李清照高扬“词别是一家”的旗帜,捍卫词体自身独特性,为宋词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理论依据,反映了词在发展过程中争取独立地位,不再作为“诗余”存在于文坛。 
     故李清照强调音律却能不为音律所拘,允许自由地表达情意,她的《声声慢》(寻寻觅觅)以寻常语度入音律,极尽声律 变化之能事以书写其伤心怀抱而无半点斧凿痕迹,实为一种创调。词的合律性与可歌性已在其发展过程中形成一种艺术特色而成为人们的共识,李清照对此加以总结提倡是具有重 要意义的。“词别是一家”除了有音律上的要求外,清照更着眼于词独特的内容风格。李清照称晏殊、欧阳修、苏轼“学际天人”但作词却是“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很显然这词评中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他们所作的词是“旬读不葺之诗”,其二是“不协音律”。他们所作的词为什么会是“句读不葺之诗”呢?李清照是从他们的词与传统词内容和风格上的差异而下的判语,是从词独特的言情性出发而对词的写作手法提出了“别是一家”的要求。 
     文以载道,诗以言志,词以言情。词把文人们从重视思想内容、重视伦理道德的传统中解放出来,可以自由酣畅地抒发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都有的喜怒哀乐,歌唱内心深处的爱恨情仇,这就使得词不像诗那样只为社会中的极少数文人与统治阶级所拥有,而是吟唱着每一个人都有的情绪,引发人的共鸣,达到了极大的普及,甚至有的词人的作品“有井水处人皆吟之”。词的这种独特的言情特质与精美的形式是词得以迅速发展的内在驱动力。故强调词的“别是一家”,既是指内容的又是指风格的,但绝不是什么形式主义的。 李清照的《词论》既立场鲜明地提出了“词别是一家”的观点,捍卫词体自身的独立性,树立雅词的标准,推尚典雅、庄重的词风,欣赏有情致之作号召人们用典故、铺叙等手法来曲尽心意,在有限的词篇中寄托更丰富的内容与情感。她犀利坚定的语言给十字路口的人们指明了传统词的发展方向,是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的。 
     参考文献: 
     [1] 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2] 李清照研究论文集[C].北京:中华书局,1984. 
     [3] 顾易生.宋金元文学批评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4. 
     [4] 郭绍虞.历代文论选(卷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1. 
     [5] 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 
     [6] 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三卷)[M].北京高等教育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