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学者著书欲还原真实的李清照

“后人几乎所有关于李清照的形象，都是经过对她的作品精心阐释的产物，只有经过当时的时代传统这一棱镜折射后，李清照才为正统文化所接受。”美国学者艾朗诺出版专著，将数世纪以来加于李清照的累赘层层剥离,以还原一个接近本来面貌的李清照的形象。该书中文版取名《才女之累：李清照及其接受史》，日前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批评家否认李清照改嫁

她曾被塑造为贞妇

艾朗诺说，明清时期，由主流文化所倡导的“贞节”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寡妇再嫁不像宋代那样能够被容忍。晚明的批评家已开始对李清照的为人表示失望，惊诧于天生丽质的才女竟会在丧夫后改嫁，有损女子德行，令人惋惜。

当时的文人学者们无法接受这种骇俗行为，他们开始着手推翻若干条记录李清照再嫁事件的宋代史料。一场罕见的学术运动由此展开，其目的是为李清照雪耻辩诬，于是宋代关于李清照再嫁的记录被当作谤辞。后人为强化李清照的传统形象，在明代结集的李清照的作品中，甚至不惜混杂了后起的拟伪之作。

艾朗诺做过一个表格，列出了李清照还在世时候的南宋词选本《乐府雅词》，接着是元、明词选本。从这个表格可以发现，到了元明，李清照的词作突然增加了，很多词是在那个时期第一次被认为是李清照写的。在明代，出现一大堆新的“李清照的词”。

后来所谓的李清照的词中，的确有一些宋代已经出现的作品，但并不属于李清照，而是无名氏的。这些词虽然宋代就已经出来了，但是已经没人说得清楚是谁写的；还有一些根本是别人的作品，比如周邦彦的，但是慢慢的，到了明代，这些作品都被安在李清照身上了。如“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是李清照去世后五六百年才出现的作品。

到了晚清，一个全新的李清照形象出现了。这场运动最终将李清照塑造为持久思念其亡夫赵明诚的贞妇。

然而近50多年来对晚清以来改造了的李清照形象的质疑，最终发现大量宋代文献记载了李清照再嫁的事实，李清照自己的一封书信也明确谈及再嫁的事，这一事实近些年在学界达成共识。

她的诗并非一贯婉约

也有铿锵之作

1129年，赵明诚在江宁（今南京）被罢免官职，之后离开江宁，沿长江西行。不幸的是，由于途中感疾，赵明诚于8月18日死于建康。

当年11月，金人南下，李清照只好携带少量轻便的书帖典籍仓皇南逃。颠沛流离中，所余文物大部散失。

1132年，孤独无依之中，李清照嫁中下级武官张汝舟。张汝舟早就觊觎她的珍贵收藏。当婚后发现李清照家中并无多少财物时，便大失所望，随即不断口角。张汝舟的行径，使李清照难以容忍。后发现张汝舟还有营私舞弊、骗取官职的罪行，李清照便报官告发了张汝舟，并要求离婚。

经查属实，张汝舟被除名发配柳州。李清照虽被获准离婚，但宋代法律规定，妻告夫要判处3年徒刑，故亦身陷囹圄。后经翰林学士綦崈礼等亲友的大力营救，关押9日之后获释。李清照49岁时再嫁，第二段婚姻持续不到“十旬”。

经历了一场再嫁匪人、离异系狱的灾难，李清照生活的意志并未消沉，诗词创作的热情更趋高涨。她从个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之后，把眼光投到对国家大事的关注上。1133年5月，朝廷派两名官员出使金朝。李清照满怀激情作诗为两人送行。诗中有“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之句，一反以往的婉约风格。

此后，李清照完成了《金石录后序》的写作。避难金华期间，写成《打马图经》并《序》，又作《打马赋》。借谈论博弈之事，引用大量有关战马的典故和历史上抗恶杀敌的威武雄壮之举，寄寓对收复失地的愿望，抒发了个人“烈士暮年”的感慨。在金华，李清照还曾作《武陵春》词，感叹辗转漂泊、无家可归的悲惨身世，表达对国破家亡和嫠妇生活的愁苦。又作《题八咏楼》诗，悲宋室之不振，慨叹“江山留与后人愁”之句。

凄凄惨惨戚戚

源自丈夫不忠？

上世纪90年代以来，有学者把李清照作品里的孤寂、凄凉部分的归因于李清照与赵明诚的夫妻生活并不和谐，他们通过对一些李清照词作的解读，认为赵明诚在和李清照成亲后纳了一个或几个妾，甚至在外还有一些风流韵事。

艾朗诺认为，这个推断与近年网络上流行的李清照是个酗酒好赌的人性质不同，它是严肃学者提出来的，应该被郑重对待。在李清照没有再婚这个看法被推翻后，对于李清照的研究打开了大门，随着女性主义的传播，人们一样也要按这个时代的观念来打磨重塑李清照的形象，今人遥想12世纪的中国女性，在婚姻生活中和社会生活中，一定受到男权的压迫，接受赵明诚纳妾的事实。由此来理解李清照作品中的凄凄切切。

然而李清照作品和宋代文献里都没有提过赵明诚纳妾。人们于是在李清照作品里找出了赵明诚有妾室的蛛丝马迹。如李清照《后序》里，她追述赵明诚去世前后的几句话：“疟且痢，病危在膏肓。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履之意。”分香卖履典故出自曹操临终时嘱咐妻妾的话，被认为是赵明诚有妾室的证据。类似的作品例证还有多个。

艾朗诺说，几个世纪以来，李清照的作品只是被简单理解为寂寞情感的表达，现在，它们在新思潮下再一次被大规模重新阐释，人们努力认为这些词句表达了李清照对丈夫不忠于爱情的绝望。这是否会是像明清以来人们强行否认李清照再婚的事实一样，这一次强行认定李清照丈夫不忠，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