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浣溪沙·小院闲窗春已深》
小院闲窗春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倚楼无语理瑶琴。
远岫出云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
这是一首惜春并伤春的词。这是一首关于寂寞的歌,一个人唱给一个人听,像逝去的阿桑的空灵嗓音,只是并未如那首《寂寞在唱歌》一般歌声那么残忍。春色已深,梨花已谢,内心不胜伤感。总有一种情绪,柔软得如同流水,轻轻地拂过心田,让人觉得惋惜的时候,它会自己盛开。在这个初春,李清照带着对未来的向往,离开了她已经熟悉的故乡,前往汴京,和他的父亲李恪非、继母王氏,还有她继母生下的一个弟弟团聚。这是她生命的转折点。从此处,她踏上了另外一条道路,去寻找她生命的另外亮点。“人生不过是一场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让心灵去旅行。记不得这是哪个广告的广告语了。我很喜欢。可是让自己的心灵去旅行,听着很容易,想做起来,其实有很多的困难,需要克服。来到汴京后,生活的圈子,相对来说,狭窄了很多。虽然,她在汴京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从李清照可以活动的圈子被缩小之后,她便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读书,用来写字,用来孤独,用来胡思乱想。春心由此而生。有些东西,是金钱无法抚慰和填补的。所以,从心理学上说,人有精神上的需要。
“ 小院闲窗春已深”,起句就开始寂寞了,“闲”和“深”是寂寞的代名词。小小的庭院,闲置的窗,芳春已深重,这是闺阁女子能眼见的所有了吧?窗为何闲置呢?因为人懒,寂寞使人懒。
“重帘未卷影沉沉”,倚在窗后,重重帘幕懒卷,一任暗影沉沉。只在窗与帘的缝隙间,透过映入窗来笼着半抹浮灰的春晖,她看到了,又是一年春将逝。这里的“闲窗”有作“幽闲的窗”来理解,我却认为不如“闲置”或“搁置”,连窗也闲置,帘也搁置了,人该更闲了吧?只是这份“闲”来的并不闲适安逸,而是空荡荡的寂寥,是心与庭院一样空的回音。此刻,清照不再是溪亭那个有着爽朗笑声的女孩,而是一个顾影自怜的忧伤女子,有着豆蔻年华应有的淡淡哀愁。“倚楼无语理瑶琴”,窗外的柳绿花红、窗内的琴瑟音韵都与她无关。闲闲的,她倚着楼阑,垂头无语,一架嵌着美玉的古琴也被搁置在案几上,与尘灰默默相伴。
“细风吹雨弄轻阴”,视线渐近,夜将来临,更兼细风吹雨,漠漠轻云被暮色笼得愈加暗淡了。这“弄”字又是一妙,风雨弄轻阴,似乎也弄了清照的淡淡轻愁。在历代诗词中,“轻阴”可以算得上是流行词汇,流行程度就如同现在的“浮云”,不过,“轻阴”二字与之相比,可咀嚼的成分多多了。时光如同那从指尖流过的情缘,转眼即逝。不知不觉中,黑夜带着她敏感的捕捉能力,悄然降临于这个阔大的世界。忽然感觉自己很渺小。那些黑夜一定会从她的脸上,或心里,掏走什么。这是她知道的事情。她可以看见那些细小的光阴,从她眼前淌过的痕迹。那是一种情感的轨迹。但她,无法伸出自己的手,抓住它们。
“梨花欲谢恐难禁”,结句视线又回到窗外傍晚的斜风细雨不知已经酝酿了几多时,窗外的这树梨花,一身的素白恐怕难以保全了。风雨里梨花料峭,如同一剂蛊惑人心的药,将人心里的指望一点一点浸湿,渐渐浇泼殆尽。人若梨花,怕也经不住这风吹雨打的消磨,也如花一般悲悲切切地谢去,太匆匆。这末了一句,是无能为力的叹惋,与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同其蕴藉。悲欢离合,如同花开花落。一生一世,不过只是一瞬。沧海桑田,能有多久?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面前,我却在她的冰冷中,觉得一点点的暖。也许,直到天荒地老,可能只发生过一次相遇,可能一次都没有发生过。也许,她只是在自己的心里,不停地问着那个意中人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真的爱情?是不是会爱我一生一世的时间?她一直是一个用心收集着自己经历的一些情节的女子。她一直不想错过或失落每一个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的人事。那是一些温暖或片段,可以拼凑出完整的轮廓。其实,不管爱或者不爱,不管爱多深,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痛楚就会洞穿我们的内心,在时光的背后,磨平那灵魂的期待。
想念已经成了一种寂寞。他的遥远一成不变。你的思念,在一丝又一丝的流光中,渐渐沉淀。谁是谁的永远?谁又是谁的泪水?读她的时候,我觉得我一直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当我提起笔来的时候总是写不出什么。然后任由自己的心,到处游走在稿纸上,完成对她的追寻。无言自是凭栏久。此时,作为少女的李清照,也许很想遇见,遇见一个愿意把自己一生的光阴,把自己的一颗全心,都捧在他手心里的男子。我想,有一句诗此时很适合出现:“亲爱,让我看见你眼里的神光。”这种神光中,带有初恋的羞涩和颤动。虽然它淡淡的,却能让我们觉得无比销魂。于是,那个伤春的少女,就一直站在黑夜深处,一盏灯,远远地触摸我脸上的泪水。此时,我会成为另外一盏灯,在这个世间固执地亮着,深情地亮着。然后,用自己的一生,去纪念,去抒情。
梨花欲谢恐难禁。一个恐字,写出了她内心的无力和无奈。梨花和青春一样,都在悄然逝去,无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