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豪放如斯，婉约依旧

  “见客入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少女娇羞，欲走又留。此时的词人尚在深闺；当恋人远游，便“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处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而后国破夫亡，暗自感叹：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提及李清照，不得不说其在词史上被称为婉约之宗。其词清丽婉转，缠绵悱恻，抒情之深，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不过，在此我却想以一词来改变一些朋友对于李清照的印象。该词词牌名为《渔家傲》，在《花庵词选》中题作《记梦》，全词如下：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被誉为现代词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的夏承焘先生在其《唐宋词欣赏》中说：”这首词中就充分表现她对自由的渴望，对光明的追求。但这种愿望在她生活的时代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实现的，因此她只有把这寄托于梦中虚无缥缈的神仙境界，在这境界中寻求出路。然而在那个时代，一个女子能不安于社会给她的命运安排，大胆地提出冲破束缚、向往自由的要求，确实很难得......这首风格豪放的词，意境阔大，想象丰富，确实是一首浪漫主义的好作品。出之于一位婉约派作家之手，那就更突出了。”他又写道：“这决不是没有真实生活感情而故作豪语的人所能写得出的。”

    让我们来具体看这首词。开头两句便写到了天、云涛、晓雾、千帆，描绘出海天相接的辽阔画面，这显然不是一种柔美，而应属于王国维所说的壮美。之所以为有这样的梦，或许和李清照曾在海上航行有关。海上风浪很大，行船颠簸，故在船上的人仰望星空会觉得”星河欲转”，而大风大浪中的船不停摇曳着，就好像在跳舞一般。“仿佛"之后的三句，颇为神奇，词人梦中到达了天帝居住的地方，也见到了天帝。这里的天帝所展现的并不是那种威严与高高在上，而是一种慈祥，所以殷勤地问”我“要去什么地方。虽然只是简单的问话，可从中足见作者美好的理想寄托。

    词的下阙首两句是作者的答语，“报”即是对上面“问”的回答。“路长日暮”，表面上感叹航海之路的枯燥乏味，然细想起来，无疑不是作者对人生之路漫长而前途渺茫的感叹，让人不觉联想到屈原《离骚》中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学诗谩有惊人句”中的“谩有”为“空有，徒然有”的意思，这句话，作者一方面肯定了自己的才华，《宋史·李格非传》中提到她“诗文尤有称于时”，这李格非正是李清照的父亲，在其他著作里，也有人提及其少时便才华出众，所以这样写并非毫无根据的自夸。另一方面，从“谩有”一词可见作者的不满。这或许和那个时代重男轻女盛行有关，李清照感叹自己空有才华却似乎无处可用。

   《庄子·逍遥游》中有：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李清照或许是联想到此而写下：九万里风鹏正举。此句写出了大鹏展翅奋力高飞之态，意境宏大，从中或许也表现了词人希望自己像鹏鸟一样高飞的愿望。“三山”，古代相传渤海中有三座神山，分别叫做蓬莱、方丈、瀛洲，这里是仙人居住之所，也有人们渴望的长生不老之药。不过相处这三座山可望不可即，乘船靠近的时候就会被风引开，所以没人能够到达。李清照写“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道出其想去三山的“愿望”，词人当然明白不过是一幻想，无非是表达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和自我的理想罢了。

   读完这首词，如果在不知道词作者的情况下，应该很难猜到它出自于李清照之手，此正如之前所说"确实是一首浪漫主义的好作品。出之于一位婉约派作家之手，那就更突出了”。梁启超也感叹到：“此绝似苏辛派，不类《漱玉词》中语。”曾有人在评论此词时，说这首《渔家傲》是流传下来的唯一一首李清照的豪放词，我并不清楚，仅做参考。

  《渔家傲》一词，给我们展现了李清照的另一面，当然总的来说，李清照还是婉约之宗。但从此，我们就不能说李清照不擅长豪放词或者不会写豪放词了，之所以她极少写，或许是其觉得婉约之词更能表现自己的内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