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
李清照于建炎三年元宵节前后写了《临江仙》词并序。序云:“欧阳公作《蝶恋花》,有‘深深深几许’之语,予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阕,其声即旧《临江仙》也。”
词曰:“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扁。柳梢梅粤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欧阳修《蝶恋花》词云:“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欧词中一边是主人公(妻子)被长年遮掩在深邃庭院,浓密杨柳的“无重数”帘幕下,一边是丈夫“藏娇不御”,乘着华贵车骑四出寻花问柳。被幽禁着欲登高楼一睹大夫迷恋的章台歌楼舞榭,可极目望去,章台何处寻?只得泪眼婆娑向花问,可此时,花却不语,只是纷乱地任风吹去,不知所终。
建炎三年正月,金兵攻陷了徐州,正准备南犯扬州。而南京与扬州近在咫尺,江山社稷岌岌可危,时任南京第一“行政长官“的丈夫赵明诚命运如何,大宋江山往哪里去?国恨家仇,“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情何以堪?难怪女词人“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了。
词人不但感到预赏元宵花灯“无意思”,就连一向喜欢的“踏雪”,也感到无精打采,个中原因何在?
有学者认为此词道出了李清照对赵明诚的章台冶游的不满,而又不敢直说的幽怨心态,体现了中国古代女性普遍的爱情痛苦。窃以为在如此情势下,如果有这种情愫与情结,也不应居于矛盾的主要方面。
如此说来,既非为金陵任上失职胆小的“逃兵” 赵明诚开脱,也无意于以“庸俗社会学”观点为贤者李清照罩上“爱国主义”的光环与大帽子。
李清照具有爱国忧时的价值观念,已是不争的事实,况且在其词、诗、文诸类文学体裁创作中,除《夏日绝句》指向相对显露,其他作品均倾向特别隐蔽,个中味道特别难以辨别。
我更愿意将此词表面的“怨妇”口吻看做一个引子,一个象征,隐晦的意象当指家国之难,家国之私。虽然李赵夫妻关系中或许经常存在情感隐忧,或许李清照丈夫赵明诚“经常”冶游“章台”,但绝不可仅将此词做为个人情感恩怨解,同时不排除其中的个人恩怨成分,甚至其合理性。这应该是文学作品表达的曲折性之所在,也许更符合旷古女词人李清照的思想、理论与创作实践,更接近于事实本质。